话音刚落,烛火便转为纯粹的绿,光芒陡盛。
许含章缓缓抽出袖中的匕首,在火焰上烤了烤,“虽说用血也可以制服你,但我最近体虚气弱,舍不得浪费一滴,索性就借冥火用用了。”
见了这绿莹莹的火光,女子害怕地抖了抖,下意识将脖子往后一缩。
“怕了吗?”不待女子回答,许含章便突兀地一笑,“既然怕了,就快点开口,不然……”
她右腕一沉,将锋利的刀刃贴紧了女子颈部的表皮,不轻不重一划,带出一串细细密密的血珠。
凌准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幕。
她做事向来是留有余地的,对娘子们更是亲善到了极点。
但为了他,她竟然能盛怒如斯,狠辣至此。
这是不是说明,他在她心里,是有那么一点点分量的?
“啊!”女子痛呼出声,眸中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垂泪道:“我也不是想要这个小郎君的命,只不过一时想不通,下手就重了些……你看,同是女儿家,凭什么你就能被男人千般疼爱万般保护,我就得在男人手里吃苦受罪,把性命都搭进去了?”
疼爱?
保护?
闻言,许含章颇为同情地望了凌准一眼。
一路行来,他是挺关照她的,遇着变故就自发冲到最前面,风平浪静时则习惯性的殿后,以防有突发状况。
结果因为好心,无意中招来女子的仇恨,他……实在太倒霉了。
凌准却有些羞惭。
今晚他先是陷入幻境,神志不清,接着便被邪祟压制,动弹不得。
这哪像保护她?
能不拖后腿,他就要烧高香了。
“小娘子,你相信我,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他们顶多是垂涎你青春貌美,才屁颠屁颠过来献殷勤。等得手后就会丢开,再不复当初的温存!”女子这会儿疼痛稍缓,便小心避开刀刃,扭过头剜了凌准一眼,继续说道:“窑场里的珙郎就是这类货色,看着黑不溜秋,老实巴交的,其实心眼比谁都坏。”
别的也就罢了,但关于“黑”,凌准还真是无言以对。
他是晒得比较黑,和苍白得不正常的许含章站在一块儿,更是形成了鲜明惨烈的对比。
“珙郎?”
许含章则蹙了蹙眉。
“珙郎是窑场里管事的儿子。我离开那个臭男人后,就和他相好了一段时日。前些天,他说要把我接回家中享福,还说在地道里埋了几十根金条,要我跟他下来取。结果我进了地道,就开始犯迷糊,看到自己越变越漂亮,很快就有一个高官拜倒在裙下。这人不但帮我报复了那负心汉一家,还带我回到关中,让我和爹娘重归于好。他还遣散了府里的姬妾,说只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女子沉浸在美好的幻境里,不能自拔。
等清醒过来时,已是另一番光景。
“夫人,您看这个贱婢如何?”珙郎将她的尸体拖到一位风韵犹存的美妇面前,谄媚地问。
“皮子不错,就是里子被糟蹋得太厉害,只能拿来试炉,不堪大用。”美妇让管事将大瓮搬来,架在熊熊燃烧的柴堆上,“等皮肉化尽了,就取几块好骨头出来,用玉锤碾细了,再往黏土里掺。”
“不要啊!”女子听到这儿,岂不明白美妇想要做什么。
没人能听见她的呼喊。
他们抬起她的身体,丢进了烧热的大瓮......
从始至终,女子都拼了命想冲上去,阻止这一切发生。
可美妇像是早有准备,沿路贴满了镇邪的黄符,将她拦在外面,再不能往里进一步。
“我看到了烧制出来的成品,色泽如玉,剔透纤薄。没想到我这样肮脏的身子骨,竟也能锻造出这般纯美的瓷器来。”
女子凄凉地笑着。
“我还听他们点评说我的骨头很不错,比羊骨好用多了。到头来,在这些人的眼里,我只是混得比畜生强一点而已。”
她本打算要狠狠报复一把,但没等到他们把符撤尽后下手,就见他们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从背后偷袭,取了性命。尸体也被投进了火炉里,不一会儿就烧成了灰烬。
“知道的太多,终归不是件好事。”
就这短短的工夫,美妇居然年轻了十来岁,肌肤变得紧致,身段犹如少女。
她舌尖一伸,舔了舔猩红的唇,顺手将女子骨灰所烧成的瓷器轻轻一推,摔成了数块碎片。
“今晚,我会让你快活的。”
美妇吃吃一笑,挽着壮汉离开了。
“珙郎父子俩都死了,我若要报仇,便只能寻那妇人。我日日守在窑场里,希望她能再度出现,好让她也体会一下我的痛苦!”
正是有滔天的恨意支撑着,她才能在形体消失后仍执拗存活了下来,甚至凝聚出一股不可小觑的灵力,把凌准钳制得死死的。
“我等了很久,只看到工匠换了一批又一批,却始终没见着正主。倒是前几天,有个模样俏丽的娘子摸到地道里来,如我以前一样犯起了迷糊,任人宰割。但她比我惨多了,整个人直接裹进了绿糊糊的汁水里,瞬间就溶掉了胳膊腿儿,只剩一颗圆溜溜的脑袋,在绿汁上悠悠浮着。”
女子后怕地抚着心口,似是不想再记起那一幅血腥诡异的画面。
“所谓的绿汁,应该是用青矾和硝石加工过的,有很强的烧蚀力。”凌准终于盼来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忙走上前来,对许含章说道:“我爹在行医时,曾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据凌审言说,事件的起因是隔壁坊的某个郎君求爱未果,愤而在药铺里买了青矾,又去道观偷了硝石,想方设法勾兑在一处,煅烧后用水浸泡,往他爱慕的小娘子脸上泼去,毁了她的容。
待送到医馆时,小娘子面部的皮肤已经肿烂得不成样子,连颧骨都险些被蚀出几个小洞。虽尽力施救了,却留不住她如花的容颜,只能使伤处不再溃烂发脓,让她稍稍好受一点。
“这个狗东西!她家人就应该以牙还牙,也给他泼回去。”许含章啐道。
“是。”
凌准头一回听她说脏话,不禁觉得有些新鲜。
“以前我曾听一个道士说,他们有个秘法,能把成锭的黄金悄悄化掉,想来也就和这个方子差不多。”
许含章说着,抬眼往地道的出口方向望去。
那里黑漆漆的。
似乎,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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