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半山腰驻足了许久，回过神来，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们继续向山顶走，发现爬山的人越来越少，加上路灯不多，光线暗淡，决定还是先回家，以免碰到危险。

　　下山时，向南笑嘻嘻地问道：“怎么样，还要不要吃夜宵？”

　　易晴白了他一眼：“谢谢向大爷您的一番好意，我可不想真肥成猪。”

　　“你怎么能这么贬低猪呢？它们可胖得有价值。但是你嘛...”

　　“你意思是，我胖就没价值咯？”

　　“不不不，千万别误会，在下没这个意思。”

　　“行吧，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你这回。”

　　向南双手抱拳，学着古人的样子，作了个揖道：“喳。”

　　说完两人到了停车处，启程回家。

　　不一会，车到了易晴楼下，准备下车时，向南喊住了她问道：“今天开心吗？”

　　易晴抬头刚好对上向南的双眼，他的眼神温柔澄澈，似乎不含有一丝的杂质。

　　“嗯，还行。”

　　向南若有所悟地故意拖长了声调：“奥...，还行是吧，那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没什么，快些回去睡觉吧。”

　　“嗯，你回家开车注意安全。”

　　“遵命。”

　　易晴迈着欢快的步子进了门，发现谭肖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她看到易晴后，有气无力地问了句:“又出去玩了啊？”

　　“哪里是‘又’？我有一周没出去了。”

　　“一周的时间不短？我都个把月没上过街了。”

　　“你今天几点回来的？”

　　“将近九点吧。”

　　“这么晚，又加班了？”

　　“是啊，”谭肖叹了口气：“天天加班，又没加班费。”

　　“你最近太辛苦了，早些休息吧，明天要早起。”

　　“我还不能睡，要给我男朋友送烟去。”

　　“送烟？这个时候？都十点多了。”

　　“那也得送啊。”

　　“他自己可以下楼买啊！”

　　“烟是我今天买的，他要我帮他送过去。”

　　“叫他自己来拿！这么晚了，怎么好意思让你一个女孩子送过去，而且还是你买的烟。他今天喊你吃个晚饭不就见到你了？”

　　“他说我下班晚，自己先吃了。算了，随便吧。反正也不远，就送过去吧。”

　　“那我陪你一起去，你一个人不安全。”

　　谭肖感激地看了易晴一眼，两人出了门。谭肖男朋友租的宿舍和她们只隔了一条街。到楼下时，她男朋友不一会儿就下来了。易晴这是第一次看到谭肖的男朋友，虽然他们住得近，但没见她男朋友来看过她。谭肖的男友长得黑黑瘦瘦，个子不高，看到她后话语寥寥，拿了烟，打了声招呼就径直上楼去了。谭肖的目光一直伴随着她男友上楼，直到看不见了，才拉着易晴离开。别看她平时一副女强人的模样，和男友说话时，伶牙俐齿的样子全然不见。

　　易晴道：“这就完了？就说了句‘你回去吧’就没了？”

　　谭肖叹了口气：“也不知怎么了，自从他妈妈住过来后，我们的关系就不如以前了。”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也没觉得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他妈妈身体不好，可能因此压力比较大。”

　　“他妈妈现在住这边了？带你去见了吗?”

　　“见了。他父亲早几年去世了，本来妈妈在老家，因为车祸摔了腿，现在才来长沙和他一起住。”谭肖顿了顿，继续道：“本来他家条件就不好，住学校时可以省点钱，现在妈妈过来了，为了方便照顾，就在外面租了套房子，每个月开销都是他在付担。”

　　“他是独子吗？家里亲戚呢？”

　　“他还有个在外地读大学的弟弟，但是个败家子。家里的事什么都不管，只知道问他哥哥要钱花。亲戚我就不清楚了，可能不方便麻烦他们吧。”

　　“怎么会有这么个弟弟，家里出了事，不但甩手不管，还不停要钱，真是奇葩。”

　　“是啊，超级奇葩。”

　　“行吧，你也别想太多。他们家现在的情况肯定是会影响他的心情，多安慰安慰他。对了，你见了他妈妈，对方怎么说？还顺利吧？”

　　“他妈妈对我挺满意的。所以我想不到为什么他现在会变得冷漠。知道他妈妈现在腿不方便后，我经常去他们家帮忙做事。只是最近我也忙，就去得少了。他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就和我疏远了吧？”

　　“不会的，你们好几年的感情，哪会这么容易疏远。而且你说过，他以前不是对你很好吗？哪天有时间你们沟通沟通，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嗯。”谭肖点点头。

　　第二天清早谭肖照例起早床上班去了，易晴躺在床上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想到昨天和谭肖的对话，竟然无法入睡。她昨天才知道，原来谭肖的心里埋了不少事情，想到之前她自己因为分手而痛哭，但是谭肖心里的苦却从来不说出来，她不免感到有些惭愧。

　　下午快五点时，易晴的手机响了，是向南打来了电话。

　　“喂？易大小姐在复习吗？”

　　“我这么勤奋当然在复习啰。”

　　“嘿嘿，已经五点了，休息休息吧。”

　　“你下班了？课上得怎样？”

　　“就这样吧。对了，我妈妈今天生日，打算回家陪她吃饭。”

　　“是吗？祝阿姨生日快乐。”

　　“哈哈，谢谢。”

　　“今天是特别的日子，理应回去陪陪妈妈。这么说来，你多久没回去了呀？”

　　“一个月了吧。”

　　“这么久了啊，真是不恋家的孩子。”

　　“嘿嘿，男儿嘛，志在四方。好吧，我先不说了，收拾收拾就回家了，走太晚了堵车。”

　　“嗯，路上小心。”

　　挂了电话不久，谭肖开门回来了。她紧皱眉头，有些干的嘴唇因为紧闭多了好些唇纹。易晴赶紧过去和她打招呼：“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谭肖把包往沙发一甩，整个人都瘫在了沙发上，哭丧着脸说：“我今天碰一学生，简直是下三滥。他上课时从头到尾都在说话，而且说的内容特别那个。他甚至拿出他前女友的裸照，分享给其他同学看。”

　　“什么？还有这样的学生？你没制止他吗？”

　　“怎么可能没管，可是他不听，而且还调侃起我来了，问我有没有男朋友，要不要和他出去玩。”

　　“这学生真是没救了，可以退掉吗？”

　　“你觉得公司肯退吗？他们家是娱乐城老板，有的是钱。我们经理还不当他是个钱罐子抱着不放。”

　　“他这个人品，砸多少钱都补不上去。”

　　“可不是？但他家里不这么认为，学校学不上去，老师也不想管他，就放到外面来管，而且非常理所当然地认为孩子好坏就是我们的事。你知道吗？我下课就和上面反应了这个情况，结果领导反而数落我，说我不会处理和学生的关系。”

　　“什么？他怎么可以这么说？明明就是对方的不对啊。就算学生年纪还小，不懂事，至少也不能反过来怪你吧。”

　　谭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你是不知道，在外面做事就是这样。像我们这种毕业学校一般，缺乏经验，还没背景的，就只能被数落，要不然饭碗都丢了。”

　　“你也别这么灰心嘛，只要坚持努力，我觉得总有变好的一天。”

　　“哼，变好的一天，那会是哪一天？不过你不用愁这些，家里就在本地，父母会尽心尽力给你安排好。”

　　易晴刚想反驳她的话，这时谭肖的手机响了。她拿着电话咕哝了几句，然后对易晴说：“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我男朋友说他请客。”

　　“哟，不错嘛，我说了吧，他就是最近心情不好，心里还是惦记着你的。”

　　谭肖没有答话，但是明显脸上的表情舒展了很多，刚才她回家时脸就像乌云一般。

　　谭肖的男友把餐厅就选在了一个住所附近的小餐馆，三人选了张不那么油腻的桌子坐了下来。

　　易晴笑道：“不好意思啊，我也过来蹭吃蹭喝了，而且还当了电灯泡。”

　　谭肖男友：“没关系没关系，本来我也和谭肖说了叫你一起过来。”

　　谭肖坐在易晴旁边，换回了一副小女人模样，她轻柔地问道：“怎么样？论文写完了吗？”

　　谭肖男友：“没呢，最近忙家里的事，论文都没法顾及。”

　　谭肖：“奥，你要抓紧时间啊，这都又到年底了。”

　　谭肖男友：“嗯，知道了。”

　　谭肖：“最近家里事情是多，论文也要抓紧些啊。现在写到哪了？”

　　谭肖男友：“你别老催行不行，我自己的事还不清楚吗？”

　　谭肖听到这话，脸上挂不住，瞪圆了眼睛，大声说道：“我怎么老是催了？这周我催过你了？你的论文从开题到现在写了两年了知道不？你这博士要什么时候能毕业？！”

　　谭肖男友听了，紧张地朝四周望了下，生怕别人听到了这句话，他涨红了脸回道：“怎么？我还读了个博，你有什么？你考研考了两次都没考上，还好意思说我？”

　　谭肖听到这话，身上一阵冰冷，好像掉入了冰窖。她冷笑了两声，尽量压制住怒气问道：“所以呢？所以这就是你最近疏远我的原因？嫌我不如你，没考上？”

　　谭肖男友：“疏远你？我没想过疏远你。”

　　谭肖：“我觉得你最近非常冷淡，难道不是故意疏远我？”

　　谭肖男友：“我最近事多，有时比较烦。特别是有时，你有些习惯和我不同。比如那天在我家，你洗三个碗洗了将近二十分钟...怎么说，你都没有考虑下水费吧。”

　　谭肖：“我每次去你家，都做好了饭，洗净了碗，什么都不用你操心，你竟然嫌我水用多了？”

　　谭肖男友叹口气：“没错，我宁愿你别过来做这些，或许我每个月的开支会少点。”

　　谭肖：“好！我再也不会去了。”说完，她起身跑了出去。

　　谭肖的男友低下头，陷入了沉思，没有出去追。易晴没料想碰到这种场面，惊讶地望着这一幕，看到谭肖男友没有去追的意思，就赶紧跟了出去。她一路都没有看到谭肖，估摸着她可能跑回了家。一开门发现她果然坐在了沙发上，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客厅里放声大哭。易晴开了小灯，轻轻地坐在了她旁边，一只手慢慢地将谭肖搂过来，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她缓缓地说道：“没关系，没关系的，你们俩最近都太压抑了。”

　　谭肖什么都没说，大概哭了十几分钟后，她的情绪终于稍微平静下来，抽泣道：“你知道吗？我为什么想让他早点毕业，因为我想早些建立属于我们的家。他的博士都读五年了，今年还不毕业就是第六年了，他都没有工作，也没有存款，我们怎么能有自己的家庭？我最近每次去看他，发现他只要有空就打游戏，很少会想到他的论文。”

　　“我知道，我懂的。女孩子大都会想的比较长远。”

　　“没错，我是催了，可我催是为了什么？我自己这么拼命赚钱又是为了什么？我和他在一起六年了，我岁数也不小了，不想再这么一年年的等下去。他都三十了，怎么就不为自己的将来想想呢？”

　　“他或许真的想过，可能因为母亲的事，力不从心吧。对了，我还听他说并没想疏远你。所以你别想多了，今天吵过了也好，至少双方都知道问题在哪了不是吗？”

　　“我和你说，就是因为他家条件一般，他自己也很节省，这也是我欣赏的地方，所以逢年过节，我从来没要过什么礼物。今年生日，我想缓和下最近紧张的气氛，撒娇问他要了个水杯作为生日礼物，你知道他给了我什么吗？他把学校校庆时发的水杯给我了，而且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哈哈哈，你男票是典型的直男啊。他是什么星座？”

　　“这和星座没有关系，是上不上心的问题。”

　　“这样吧，你先等等看，他今天说话确实有些过分，他如果道歉了，你们还是可以继续的。如果没有道歉，或是道歉的态度不诚恳，你真的要考虑下是否继续了。”

　　谭肖泪眼婆娑，呆呆地点点头。昏暗的房子里，两个女孩坐在老旧的沙发上互相依偎着，放在旁边的电视遥控器满是污垢。黑夜已经降临，周围开始寂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