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十六七岁的少女手捧一盏茶,奉到端坐在绣花软垫上的年青女子面前。那女子接过茶盏,浅浅地呷了一口茶水,问道:“你看清楚了?那小子真的已经将那蟨龙真血唤醒了?”
“徒儿看清楚了。”
“既然如此,你去将那小子带来黛屿吧。”
“师父,我……”少女面露难色,显然是觉得自己无法对付得了那么些个老家伙们。
“放心,只是借他一点血一用罢了,仓页欠我人情。”那年青女子笑一笑,把一枚玉璧塞进少女手里。
少女颔首,转身出了大殿,朝着山下奔去了。
这漫山的,都是生着苍黑色叶片的高大树木。整座山远远望去,宛如从染上黛色墨汁的画卷之中跳脱出来,端坐于此似的。山巅云雾缭绕,云雾之下是一座并不宏伟的殿堂。再退得远一些,就能看见这山的全貌——它的脚下,是一座孤岛,浮于空中。山脚之下,岛屿之上,全是青黑色的砂砾。
少女沿着那唯一一条上下山的路跑下去了,足下生风,好似御风而行。一口气到了山脚,少女气息丝毫未乱,缓步走到岛屿边缘,双手手掌相对合十,手指自指缝间交叉,握住掌心之中的那块玉石。
白衣红裙的少女纵身一跃,跳下了岛屿。
“来了。”横躺在一大片荷田之上闭目假寐的魑吻猛地坐起身来,“怎么这时候来?”尤白盘腿坐在一旁的荷叶上,眉头一皱。
“不妨事,是来找我的。”仓页踏在水面上,神色坦然。
“现在这个当口,找谁不都是为了那个小子来的吗?”魑吻站起来,掸了掸衣衫上不存在的灰。“是黛屿的那个姑娘么?”
尤白一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们九境的老怪物哪一个还能算年轻人?还姑娘?”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嘴上有把门儿的?”
魑吻斜斜瞪他一眼,跟在仓页身后走了。尤白见状,扁扁嘴,干脆就盘着腿浮在空中跟上去了。
“见过三位境中仙。”那少女单膝跪地,双手捧着玉举过头顶,低眉不敢对上他三人的眼睛。
“起来吧,我知道了。”仓页道。
“老混蛋,你就答应她了?”尤白吓得双腿由盘改站,上前就拍上仓页的肩膀。“我没有答应,我现在也没法答应。”仓页无奈地用看傻儿的眼神瞪着尤白,“龚琰把门破坏了,是被你硬从五重门里面拽出来的,一直到现在还没有醒来,离鲛看了都连连摇头,毫无办法。”
“哈哈哈哈,对,你听见了吧,”尤白一脸假笑,冲着那手捧着玉石的少女道:“你快回去吧,我们不答应啊,不答应。”
少女为难地抬头,望了望尤白,又望了望站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样子的魑吻,最终目光落在了仓页身上。
仓页摇了摇头,道:“我知道黛己她要蟨龙真血干什么,只是现在的确不是时候。”
少女只得点了点头,垂下头,眼帘微合,接着抬起头来,神色与刚才大不一样,声音也变换了:“虬池诸位,近来可好?黛己如今已是日薄西山,身体每况愈下,唯有这一个念想,绝无恶意。等待这许多年,若各位能助我了结此念想,黛己不胜感激。”
“可是你是……”尤白眉头紧皱,刚刚开口,就被仓页打断:“我当初答应过你的,自然是会兑现的,只是今时今日出了些状况,祭龙官人选还未醒来,若是他醒来了,我们再议及此事也不迟。”
少女颔首,道:“有劳各位了。那我便把玲珑留在虬池吧,待他醒来,也好让玲珑引他来黛屿。”
“好。”仓页点了点头,少女微微一笑,随即脑袋立刻垂了下去,半晌抬起头来,两眼迷茫地环顾四周,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的表情。
仓页一众人却没有理会这个少女,只是自顾地走开去了。那少女愣了片刻,自己回过神来,低头看着手心里捂得温热的玉璧,沉默不语。
“把她一个人扔在那儿真的没关系吗?”尤白闲得无聊,半个身子都浸泡在水里,哗啦哗啦地划着水玩。“那就是个眼线而已,管她做什么。”魑吻白了一眼尤白。“哎呀,那再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啊。”尤白瞪了魑吻一眼,道。
“等那小子醒来,这个姑娘就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了,你就别整天做春梦了,都多老了。”魑吻空弹了个爆栗子,那小小的气浪冲着尤白面门袭去,尤白一个侧身躲开,龇牙咧嘴作势要打魑吻。
“别胡闹,都上千岁了,整日也没个正形。”仓页道。
“上千岁怎么啦,我们一族千岁只是孩子而已。”尤白说着说着,神色却越发落寞了。
魑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三人只是朝着龚琰所在的方向走去。
此时此刻,龚琰正在虬池池水之下的一座小楼里面躺着。
虬池并非真的只是遍地飞虬的一个破池子,除去离鲛所建造的用于试炼祀龙官和祭龙官的虬池五门、不知多少年的青石祭台和残塔之外,还有水下的宫楼庙宇。
这虬池之水,并未填满虬池底部,倒像是一道分界,隔开了水上水下两个世界。虬池之下,别有洞天。虬池水深十余米,而池水之下,又是一片无水的空间,砂石干燥,温度适宜,坐落着亭台楼阁,街巷庙宇。那虬池的池水反倒像是这片空间所能望见的天空。
“到了。”魑吻足尖轻点水面,他们三人脚下的水面立刻缓缓下降,就在此时,那少女却急忙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三人奔来。
魑吻顿了片刻,转头看向仓页,仓页微微颔首。魑吻于是待那少女追赶上来,带着她一并去到虬池水面之下去了。
四人穿过虬池水面,那三个老家伙个个平稳落地,只有那白衣红裙的少女足下没了水的支撑,“扑通”一下摔在地面上,痛得龇牙咧嘴。尤白上前把那少女扶起来,领着她朝着那座小楼走去。
那栋小楼,只是虬池水下宫殿众多亭台楼阁之中的一座罢了。众人穿过水层落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离这小楼不远了。那小楼虽然只有三层,不甚引人瞩目,可也是飞檐翘角,制式考究。
“进来吧,他已经醒了。”离鲛站在小楼门口轻声道。
仓页一行人进了小楼,登到二层,忽然一只瓷瓶冲着他们几人飞来。魑吻一抬手接住那瓷瓶,就见龚琰此时坐在床上,正喘着粗气,四周的地板上全然是被砸碎摔烂的各式瓷器和玻璃器具。
“怎么,是打不过我了么?”龚琰双目赤红,怒视着仓页,两手紧握成拳,骨节隐隐泛白。仓页不置一词,尤白摇摇头道:“这小子,毁了虬池五门,又硬被拽出来,现在恐怕分不清现实与门内的幻境了。”
“你又在说什么?”龚琰愣了愣,站起身朝着他们几人走去,刚走了不过五步,就被一层无形的屏障猛地挡了回去,直把龚琰撞倒在地上。
“这是什么?”尤白也走上前去,伸手触到那无形的障壁,登时心下了然,回过头去,只见男童模样的稚子就站在他们几人身后,面无表情。“是我设的,就是为了防止这小子逃走。”
“可这也没有必要把他限制在如此逼仄的空间之中啊,”尤白皱起眉头,“谁让他和诡谲有关系呢。”稚子懒懒地瞥了一眼困在狭小障壁之中的龚琰,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别看我,我可解不开。”魑吻见尤白望向自己,连连摆手道。
稚子也不理会他们,只是自顾地走开去了。“稚子,黛己她需要把龚琰带去黛屿,你现在将他困在虬池……”仓页道。“黛己只是和你一人交好罢了,我和她几千年来,见面不过一两次,她的事情与我何干?”稚子一边说着,一边走远去了。
“大人,可否让我试试?”
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仓页不自觉地顿了顿。“不必叫他大人,他早就不是什么‘大人’了。”远处传来稚子的嘲笑声。仓页苦笑,随即半信半疑道:“就凭你一个小小女子,还能解得开稚子设下的囚笼?”
那少女走上前来,道:“大人不妨让我试一试,若是不行,只当是给诸位增添笑料,若是能解得开,也算是解了当下的燃眉之急。”
仓页挥了挥手,索性就真由着少女上前去了。
龚琰颓丧地坐在地上,头发蓬乱,面无血色,只是仰着脸冷冷地看着他们几人,忽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八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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