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王玄策被灌了很多酒，叠罗施王子早已不胜酒力，歪在榻上就睡着了，乐师、歌姬也早已离去，苑君璋让作陪的军士、下人都回去，堂内只剩下三人，叠罗施王子还在睡，而王玄策和苑君璋两个练武的人虽然也喝得有点儿多，到底非常人可比，还是比较清醒的。

　　苑君璋道：“玄策老弟，虽然你比我年轻很多，但我真的是非常佩服你。”

　　王玄策心里略略咯噔了一下：“大行台这样说岂不折煞在下？”

　　苑君璋道：“论才学、武功老弟都是天下少有的俊杰，只是运气不佳罢了，来兄长敬你一杯。”

　　王玄策要站起来，但苑君璋拉他坐到身边：“兄弟，你和那李世民关系不一般，这个大家都知道。但是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那天你和他的手下打起来了?”

　　王玄策叹口气，把那天的情形仔细说了，苑君璋惊得一愣一愣的，半天嘴都没合拢：“真的？”

　　王玄策点点头：“这像是我能编出来的吗？”

　　苑君璋喝了口酒压压惊：“难怪你要逃，我要是他们，也要弄死你。但还是很奇怪，似乎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们要弄死你，干吗等这么久？”

　　王玄策摇摇头：“毕竟我妹妹是皇贵妃，虽然已经没了，但还是可以唬人的。”

　　苑君璋拍拍王玄策的肩膀道：“别太悲伤了，也许远离皇家是你们的幸运。”

　　王玄策点点头：“可怜我的小外甥女那么小，要一个人在冰冷的皇宫里长大……”说着眼泪就想掉下来。

　　苑君璋看他难过，连忙劝他喝酒：“来，兄弟，喝一杯。”

　　王玄策陪他喝了。

　　苑君璋道：“兄弟你来了几个月了，你觉得这突厥比起唐来，将来会怎么样？”

　　王玄策道：“让我说实话吗？”

　　苑君璋道：“我想听听实话。”

　　王玄策道：“说实话，我大隋就非常强大，只是那昏君一错再错给搞砸了，这大唐只要不犯错误，不要瞎折腾，按照大隋的路子走下去，天下有哪个国家可以与之争锋？”

　　苑君璋沉默了一下，道：“你我都是大隋忠诚的臣子。我至今不愿降唐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啊！”

　　王玄策道：“小时候洛阳的码头上都是从外国来的大船，那时候洛阳城里到处都是外国人来做生意，真是繁荣，直到现在这大唐还远远不能与大隋相比。”

　　苑君璋道：“你不觉得将来唐会胜过隋？”

　　王玄策道：“这明摆的，将来大唐一定会胜过大隋，但现在不行，大约得五十年？一百年？这我也说不好。”

　　苑君璋问：“如今可汗也在学习唐律，你觉得我突厥能不能超过唐？”

　　王玄策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对突厥还不了解。但似乎突利可汗反对大汗实行唐律，我就很怀疑这个能实行下去吗?”

　　苑君璋也摇摇头：“这就是瞎折腾，唐律再好，到了突厥也水土不服不是？兄弟，你给我仔细讲讲这唐的朝堂政事，他们可是值得信赖的？”

　　王玄策心说，这难道是想降唐？还是在试探自己？都不像啊！

　　于是王玄策详细给苑君璋讲了自己对朝堂的认知，也大略讲了自己在岭南的经历，并没做一点儿夸张，完全是事实。苑君璋听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依你而言，这唐之吏治还是比较清明的，赏罚也算合理？”

　　王玄策点点头。苑君璋哦了一声，陷入了沉思。

　　良久苑君璋说道：“玄策，如果你发现一切都是误会，你还会回唐廷吗？”

　　王玄策点点头道：“如果一切都是误会，我当然会回去，不然我呆在塞外做什么？但那不是误会，我回去的话就是一条死路啊！”

　　苑君璋道：“三年前，我本有机会投降唐廷，但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他们居然杀了我全家，只有两个儿子在我身边才幸免。两年前我联合突厥兵攻占了马邑，手仞了仇人，但马邑无险可守，然后便退到这恒安。我想那唐廷恐怕已是恨透了我，我也再无机会降唐，事到如今只有死心踏地跟了突厥罢了。”

　　王玄策叹声气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无法改变了。”

　　王玄策心里暗骂，是哪个笨蛋诱降不成反而去杀人全家？这不是给我大唐白白竖了一个劲敌？

　　苑君璋点点头，知道现在不是在唐与突厥之间做抉择的时候，还远没有到那个地步，于是和王玄策干了最后一杯酒，二人就在这席上倒下睡了。

　　第二天休整过的商队在王玄策的带领下，与苑君璋告别后通过雁门，向定襄而去。王玄策已经可以断定，这苑君璋已有投降大唐一丝希望，只是自己敢亮明身份吗？答案是否定的，这个险不能冒，自己只需要把消息传给皇上，自应该有人来做这个劝降的工作。毕竟自己还有更重要在工作在后面。

　　到了定襄王玄策和叠罗施王子向赵德言交差，赵德言仔细问了南面的情况，道：“我们这边白灾这么严重，他们似乎没有什么事？不过白灾过后必是大旱，估计今年南面也是个大灾年，日子必不会好过。”

　　王玄策心里一惊：“今年必是大旱？那岂不是又要饿死好多人？”

　　赵德言点点头：“我们是现在损失严重，如果防疫做的得当，今年的损失还能承受得住，南面现在是没事，到明年无粮可吃才真是够他们受的。”

　　王玄策默然，赵德言接着道：“玄策，后面你们订的药到马邑的时候，还得劳烦你去一趟啊！这药可是咱草原上的救命稻草，你可千百万要把好关啊！”

　　王玄策自然是应了：“那是当然，理当如此。”

　　但他心中又犯嘀咕：这赵德言真是让自己去验货，还是故意让自己去马邑传递消息？这真是一面是天使，一面是魔鬼一般的人物。

　　这些日子最主要的事就是制作各种抗瘟疫的药，本地有干艾叶，加上金银花、丁香、款冬花等作成香囊挂在胸前，可以预防瘟疫与伤寒，赵德言组织了数千女工缝制数十万香囊分发给孩子和妇女，用肉苁容、大黄、茵陈等药配成数十万份的药茶，让草原上奔忙的人们泡水喝。

　　这些日子王玄策还要教叠罗施王子练武、时不时的要去给萧皇后讲经，萧皇后信佛，但义成公主似乎对道更感兴趣，佛经也听，老子也听。

　　王玄策建议萧皇后和义成公主为草原上民众祈福，二人与颉利可汗商量，颉利可汗自然是欣然同意。王玄策为她二人配了大量的“避疫香粉”让她们涂抹在民众的额头和头发上避疫，她们还分发了王玄策用观音散泡制的“仙符”给大家泡水喝，实际上也是为了避疫。

　　每次二位娘娘出来为民祝福都引起了轰动，民众排了长队一个个跪受祝福，并求取“仙符”，二人随后被当地民众称为“活观音”。

　　一个月后，王玄策第一批药消耗得差不多了，于是带着商队再向马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