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当然和洛阳不能比,这黄水县的冬天也就和洛阳的秋天差不多,甚至于还要暖和一些。
在这几个月中,王玄策在县、镇、村里推行孝道,评比先进、后进,先进的家庭便在门口挂上:“以孝持家”的牌子,得到这个荣誉的家庭会得到很多奖励,比如免费入学、在县衙办事优先等等,而后进的就比较糟糕,不仅会被训诫,还有无法在社会上立足的危险,比如说不能参加科考,各种待遇等同罪犯,所以任凭是谁也不敢落到成为后进以致于被训诫的地步。
眼看年关就要到了,今年的收成好又没有土匪抢劫,更没有官员横征暴敛,黄水县今年的日子比较好过,年也过得丰腴,下面乡镇的里长带着保长们开始来县城交易货物、购买必需品等活动,不仅是县城热闹了起来,县衙也热闹了起来。
黄水县是偏远小县,地广人稀,一个村子就二、三十户人家,村长称为保长,五六个村子是一里,里长就相当于现在的乡长,少数民族地区寨子比较大一些,其邑长就相当于现在的镇长。
他们到了年底照旧例要到县衙送土产等物,主要是见见县里的官员,汇报一下一年来的工作,诉诉苦,一些问题还要县领导给解决。
王玄策不得不接待这一拨接一拨的送礼队伍,看着一县衙都堆满各种土产,真是哭笑不得,他们翻山越岭送来了,难道还能让他背回去?只好先清点造册,回头再给衙役们分分算了。
但是这几天通过和保长里长们的谈话,王玄策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目前县里打算分给抬籍的奴婢土地,但是很多奴隶主打算出钱把这些地再租到自己名下,然后让奴隶们去耕种,奴隶还是只能拿到一小部分收益,并不是王玄策想的那样,奴婢们就成了良民,从此日子就会好过起来。
王玄策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弯儿:“为什么自己的土地不要,要给奴隶主?反过来还要给他去干活?这是傻了吗?”
一个里长告诉他了原因:“你给他的是荒地,他开垦半年方才能种,这半年一家人吃什么?这也是一大笔钱,这个难关度不过去,奴隶主就可以利用这个漏洞拿到土地。还有,到现在废奴的细则还没有公布,奴婢废了,以前分给奴婢的土地官府还要不要收回?这些土豪们心里没底,可不是四处告状?”
王玄策才明白,这些奴婢手里是一点儿闲钱都没有的,而我黄水县已无粮了啊。明年还能有多少粮食能收上来,供得上后年五千多人吃半年?转念一想,到时候就是借粮也要解决这个问题,决不能让他们再失去了土地沦为新的奴隶。
把这一拨人送走,在外面忙得不亦乐乎的刘主薄也回来了,当刘主薄听王玄策说起这个隐忧时,低头想了想,便对王玄策说:“书院不是有香积厨?我们可以香积厨的名义出举给他们,有了钱他们不就有吃的了?明府不用担心,我算了算,两年后我们县会积攒下一大笔钱,如果不出举也得想办法花出去,无非就是修桥修路,如若能出举就能赚更多的钱,岂不是更好?”
王玄策不懂经济,一个富家子弟,何曾去借过钱?家里的营生实际上都是梅香管着,王玄策对香积厨只有个厨房的概念,这才明白,寺院原来这样生钱,真是生钱有道啊!(出举就是贷款的意思,有利息的贷款叫做出举,没利息的叫借债或负债。)
原来从南北朝到隋唐时期,寺院里的香积厨并不仅仅是个厨房,其实是个金融部门。尤其是大的寺院,比如玄奘出家的净土寺,下辖很多寺院,寺院是免税的,但寺院的产业却非常庞大,有大量的房产地产,这些寺院的香积厨联合起来,吸收民间存款或接受捐款,然后以很低的利息放贷,从中获得一些利润,受到广大群众的欢迎。所以说当时的香积厨就是后世的钱庄,现在的银行。
为什么说香积厨受欢迎呢?因为他属于寺院,要积德行善,要急人之所急,不仅是钱,粮食也提供,赚一点儿就贷出去,毕竟是寺院不是赚钱的机构。比起那些黑心的高利贷当真是太受大家欢迎了。
“关于那些奴婢的土地,明府有何打算?”刘主薄问道。
王玄策没有犹豫:“土地已经分配的,我们就不会去收回,这事我看应该尽早发文下去,你有何见解?”
刘主薄道:“理当如此。这样就可以让那些土豪过个好年。我们的日子也就好过些。”
王玄策道:“好,那你尽早去把这个事办好。”
刘主薄领命即刻去办了。
黄水县到底是以汉民为主,到了年关县城里不光热闹,而且是张灯结彩一派新年的景象,这时还没有贴春联、门神的习俗,很多家都是挂上以红色为主的彩纸以示喜庆,与北方不同的就是这里还有很浓郁的少数民族风情,乌勉人也过年,只是风俗不太一样他们更加奔放,一高兴就伴着他们自己的音乐载歌载舞,而王玄策则看得津津有味。(春联在唐灭亡后的五代时期才出现,叫做桃符,是木板做的。宋朝才有了真正的红纸春联)
在山上修路的民夫大军也开始陆续返回过年,魏县丞总算带着衙役都回来了,每个人都分了很多土产回家过年去。
王玄策天天盼苏定方回来,结果是人没盼回来,信盼到了一封,看到信就知道这是不打算返回过年,王玄策咕哝了一句:“土匪还得过年吧?剿匪的凭什么连年都不能过?”随即拆了信一看就是说什么军情紧急啦,什么领导不让回啦。王玄策不想看,心想,得,还留了这么多东西,你们都不回来就发给老段们拉倒,让他们过个肥年好了。
这个除夕是王玄策以为会是自己最孤单的一个除夕,他不想让别人陪自己,让他们都回家过年去,自己一个人在县衙过年也挺好的。但是手下的这些官员怎么可能把他一个人留在县衙?当然是一个个都来陪他,平时王玄策并不怎么喝酒,这时不喝也不行了,被灌个一醉方休。
王玄策喝的有点儿多,嘴就有点儿不把门:“你们说说,我是不是一个称职的县令?明年我能不能拿个中上?我如果拿个中下,会不会连累你们?这半年来,你们跟着我做了这么多的事,挨了这么多的骂,我对不住你们啊!”
魏县丞被这个年轻人搞得哭笑不得,不得不安慰他:“明府,你还年轻,不要太看重这些。再说了,你是什么来头?你根本不用走官场那些路,把事情做好就行了,谁敢在你身上动脑筋,那不是自寻死路?”
刘主薄喝的也有点儿多:“明府,我在县衙这么多年,最佩服的就是你了。你来了半年,做了这么多事,县里的百姓会记住你的好,这就够了。”
王玄策被捧得晕晕乎乎,比喝得还晕。平时很少喝酒,此时放纵自己一次就喝得多,虽然晕但还算清醒知道这样非常危险,连忙停下不再喝,表示不胜酒力让人扶他睡去。大家一看这真是喝不下去,天已很晚便散席各自回去。
因为县衙被攻击过,所以县衙的守备还是比较严密的,除了衙役外,还有老段等老兵轮值,守护在王玄策屋外。王玄策可以放心睡去。
第二天一早,王玄策破天荒地没有早起练武,而是睡了个懒觉,躺在床上想着今天要去书院拜祭诸先贤和神灵,祈求他们的保佑,而且学永宁寺在书院开了庙会,事情还不少,不知会不会像永宁寺那样受大家欢迎?就在这时听见外面人声嘈杂,王玄策心里一惊: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连忙起身出去看看。
王玄策一出门就有仆人接着,一边伺候他洗漱,一边告诉他外面来了很多乡亲,都是来送礼的。
“送礼?”王玄策很疑惑:“是这里的风俗吗?”
仆人笑道:“不是风俗,是那些往日听明府讲经的乡亲们,来感谢明府呢!”
“哦?”王玄策连忙到大堂去看,此时大堂内外到处都是人,看到王玄策来了,大家忙不迭地跪下给王玄策磕头拜年,王玄策怎肯受此大礼?忙拉大伙起来,这时一个老大爷说:“我们来感谢明府给大家做了这么多好事,所以带了这些过年吃的,平时都是吃不起,只有过年才舍得,明府吃一些啊,都是我们的心意……”
王玄策这才看到大堂的桌子上、椅子上摆满了一碗碗好吃的,有春饼、爆鱼、蹄髈、腊肠、年糕、粽子……一看就是只有过年才吃得的。
王玄策端起一碗油团,含泪吃了几个,说道:“这是我王玄策过年吃到的最香的饭。大家一起吃啊!我怎么吃得了这么多?”
大家要走,王玄策连忙拦住,坚持让大家吃一些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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