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的跑圈,其实并不只是跑圈,总流程是整队,热身,绕着操场慢跑五圈,大概进行了10多分钟。待口哨声拉出一个长音,学生们大吼一声“哈!”,不多久,办公室人渐渐多了起来。不知哪位老师开了开空调,室内空气渐暖,胡雅茗关掉了灯笼火炉,在门口望见石老师进来,相视一笑,她慢慢走回自己的办公桌。
高二以上年级的周六上午时间要拿来自习,这是二中的传统。胡雅茗原本就是这里的学生,当然也知道,她那时就会用这段时间做假期作业,做试卷,做整理,传纸条,写歌词,做手账……诶,好像混进去了些许奇怪的东西?
不过相较于要把时间当课上的学生们,老师则自由了许多,除了班主任们需要看护到学生离校,其他任课老师都可以在第三节自习课左右的时间离开学校——本来学校对他们在周六的要求也是答疑大于授课。
送走了自己两个班的课代表,胡老师不得不轻声感叹:“政治,果然是寂寞的人研究的寂寞的学问。”
“怎么了,唐老师?”一旁的胡彦小声问道。
“你看看那面……再看看我们这面。情况已经很明显了。”
那面是英语、地理,这面是历史、政治。那面是喧闹嘈杂,这面是门可罗雀。
“那是不能比的啊……不是老说,那,是要思考分析的,这,是要记忆背诵的。你还好呢,我这里可张都没开呢。”
胡雅茗笑笑,不知可否。运用知识都是需要思考分析的,得到知识都是需要记忆背诵的,都是学习的不同阶段,只可惜有能力且想运用政治、历史知识的往往被说成炫耀,况且也难在考试中占多少便宜。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她想到这里就立刻停止,不愿深思忘了时间。第三节课铃声响,她跟胡彦说:“我就先走了,等下有来问的同学,就让你开张吧。”
“我倒没有这么乐观。”胡彦点头再见。
胡雅茗不打算开车一小时,那样心中期待一部分会化成对车况的在意;坐高铁就好多,她只要静静地、怀着期待地等待半个小时,那列将他从上海带来的洪流,也会把她送到他的面前。
江予安昨晚到家的时候,迎接他的只有紧闭的门扉和漆黑的院子。
“我说……你有钥匙吗?”江予安返回车边,看向江边垒。
“家里的钥匙不是分给你了吗?”
“对不上,插不进。你们今年换锁又没通知我是吧?”江予安看着自己手上的三把钥匙,咬牙切齿。
“哟,三年前和五年前的钥匙还留着呢?怪不得说你念旧呢。”
“呵呵,不想在家门口发生流血事件,就把钥匙给我。”
江边垒在车间储物箱里拿出一把带环的钥匙:“喏。本来接到你就该给你的。你那样子,我怕给了你,你也收不妥当。”
江予安不惧他的调笑,说起来,这些年他也没少这么说过他哥。现在他说回来,兹当扯平。
“好家伙,一字换十字,十字换……说不出来,爸妈这么拼的吗?”
“赶快开门,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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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的祖宅不在这里。在江予安的祖父那辈,育有弟兄五支,那时的条件自是难以承担,于是曾祖决定分了家产,各留兄弟一份,除了大儿子得了祖宅外,其他所得相差不多。当时老四老五还未成年,都留在老大家居住。江予安的爷爷是老三,当时业已成年,自然与二哥一样自找新居处。
江予安的爷爷早先认了印书铺子的匠人做师傅,此后也跟着印书的师傅来到无锡城里落了脚。两代经营,总算是在太湖边安了家。爷爷定下了还按祖宅的样子兴房立屋,实际上当时只购有一间屋子;到江见历时,总算勉勉强强照着规划修成了样子,两兄弟渐渐长大,积蓄也渐渐多了,这房子就改了几次,修修补补,总算有了些样子里子。
进了大门,两边是矮木栅栏圈起来的桂树,房屋构造整体上是对称的,这是满足传统的建筑风水理念所谓中轴对称。主屋坐北朝南,左右分出耳房连接东厢房和西厢房。东厢房原来是哥俩住的,一间在北,一间在南。五年前江边垒结婚搬出去后便理所应当的成了江予安的——但江予安大学时就已经不太常回家,只能说江予安的东西全都留下了,江边垒的大部分搬到了新家里。
上次回家还是中秋时节,现在桂花树也没了桂花,还好叶子并未褪尽。江予安看了看北屋,没什么动静,推开房门,没有压抑的气味或者灰尘,应该是妈妈提前收拾过了,或者她一直都在收拾这间少有人住的属于儿子的房间。
江予安实在算不上是个心脏多大的人,他很难面对细节的温柔而不动容,而他恰恰又是个容易注意到细节的人。所以当下又感觉眼眶一热,嗓子干涩,莫名的感动和悔意在心中震荡开,终究是步履维艰,打开门只往里进了几步便止住。
“好啦。爸妈又不会怪罪你,以后不忙了多回来看看,上海回家有没多远。”
“嗯……”江予安不必在亲哥面前修饰情绪,他干涩地回应一句。
江边垒打开灯,“洗漱间在右前方,你应该不会忘吧?等下滚去洗澡。”
“滚,当我十年没回了是吧?话说你不会有新家了还到我房里洗澡吧?”
“你嫂子怀孕后,妈就让我们搬回来,她好照顾瑾瑜。”
“你这意思,我也就今晚睡一睡我的房间了呗……等等,那这干净的地、桌椅……都是因为有人住?”
“你以为呢?哈哈哈。”
“那你跟我说那么意味深长的话?”
“嘿嘿,你先去洗吧,我等等再去。”
“不回你老丈人家?”
“瑜儿和她妈妈一间,我回去也是睡的客房。而且现在太晚了,就不过去了。明早把她接回来。”
确实时间不早了,江予安把背包放到南屋书桌上,里面也是如外厅一般的干净清爽,衣橱里甚至还有淡淡的桂花香气,他在黑暗中不由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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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见历起来的时候天微微亮,轻手轻脚地下床,穿上玄色练功服,净了净手,到外厅剑架上取了木剑,出了北房。
江予安已经在院里搭好了架势,一记“手挥琵琶”正在虚左步,收右手。江见历背手静静看着,却见江予安收了势,想来是注意到了自己,开口道:“少爷,昨天几时回来啊?”
“爸。”江予安朝父亲笑着招呼,见他那身打扮:“您这是练剑了?”
“中秋你师父看我打太极,估计是满意了,你走后多呆了半个月,传我了一招半式。”
“活动范围大吗?”
“不大,真就一招半式,能动到哪里去。”
“那行,您也别看我了,站着容易着凉。”
父子俩一南一北,缓缓运动起来。气渐渐顺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起来。
“你哥昨天没走吧?”
“瑜姐有乔姨照顾着,而且昨天有些晚了,他也就没回去打扰了。”
“是你耽搁太久了。等下你嫂子回来,要给人赔罪知道吗。”
“是。您和妈最近身体还好吗?”
“精气神十足。你妈自从瑾瑜怀孕,心思就开朗多了。”
“我回来两天,明天就得回上海。”
“嗯,等下自己和你妈说。不过得找个空去你师父那里去一趟。”
“是,他老人家有交待什么吗?”
“倒是没说,不过掂量着家里的茶叶快没了。”
“他老人家炒茶可不容易,别老让我去薅啊。”
“也对。没带回来半斤,就别进门了。”
“我去火车站给您买点掺里带回来吧。”
“下午去?”
“上午11点到。”
“早点去,别让人姑娘等你。中午可回来?”
“看人意思吧。”
“这不行,你得自己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家里多煮点饭吧。口味跟我差不多。”
“等下和你妈说说,我也帮你记着。”
“……”
父子俩心平气和地聊着话题,彼此的动作丝毫不乱,气息平稳,他们在十多年前就往往如此聊些彼此关心的话题,功练完后也不会轻易再问或往深处问。或许也在其中各自找到了为人父、为人子的快乐。
一套拳打完,江父早就没了踪影,天也亮了。江母许久前就醒了,看到儿子在忙没多打扰就去了厨房。江边垒刚才才醒,揉着眼睛看弟弟站着桩,过了一会就转回去洗漱去了。
待江予安洗漱换衣,江母已经吩咐到前厅吃饭。吃着饭,江予安心想自己先找个话题。
“妈,西屋里的床还要铺么?”
“你问这干嘛?”
“嫂子回来不得住东屋嘛?会不会不太方便?”
“也是,西屋都已经收拾好了。不过不是给你收拾的。”
“那给谁收拾的?”
“昨天那姑娘啊。”
“您这……八字就算有那一撇,也还没那一捺呢。您能一直给她留着?”
“我留不留,留多久,那都不在我,得看你。听说是苏州的孩子?”
江边垒实在忍不住:“妈,要不我这会去接瑾瑜?”
江母想起昨天说好等周瑾瑜回来再一起审,沉默一会说:“等会吧,估计这会儿还没醒。”
江予安虽自知逃不开一劫,还是庆幸不必在早饭时面对,悄悄对老哥伸了伸大拇指,得到了老哥的眨眼。
‘笨啊老弟,你以为你嫂子回来后问得会少吗?’
这眼神江予安自然没有看出来,他也不再问铺不铺床的事,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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