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嫁衣女鬼掀起盖头，露出了苍白精美的面庞。天空中没有阳光，她那一双刚刚张开的眼睛仍有些发痛。

　　“呀……”她双手依然抚摸在脸颊上，红艳的双唇微启，倾吐着字眼。

　　“眼睛看到了……用嘴巴说话了……脸长出来了……”她不断用指尖沿着嘴唇、眼睛、脸庞、鼻子的轮廓勾勒着，小心翼翼地自问了句，“我还是当时的模样么？”

　　灰蒙蒙的四周，枯死的大片树林，荒凉的山头，身后高耸摇曳的鱼头果树上，千万颗头颅结出的鱼头果齐声欢呼：“长出来了，长出脑袋来了。”

　　“原来是恩公传授‘附骨生肉’！”她欢喜地向腐虫人笑道，“恩公来了。请你吃个果子吧。”

　　身后枯死的树伸下个枝子，上面恰好挂着不久前惨死女鬼之手的崔鹏和随从的头颅，实际上，他们的头颅已经从最开始的人头大小脱水腐烂，变得与树上其他果子差不多大。

　　红嫁衣女鬼的手在树枝上摸索，摸到了崔鹏的头颅结出的鱼头果，她笑道：“这个还没熟，咱挑一个好的。”说着一双手摸向别处。

　　“这两个好。”她纤细白嫩的美手一折，两枚果子躺在掌心，“恩公吃一个，我吃一个。”

　　腐虫人伸出由无数只腐虫累积组成的“手”，接过递来的用作示好的新鲜果子，但没有送入口中。他吃食的方法称得上诡异，不用自己的嘴巴，而是组成身体的无数虫子。眨眼间，手中的鱼头果很快被蠕动的腐虫们啃个精光，算得上狼吞虎咽。

　　反观红嫁衣女鬼，倒是品尝的不急不慢，动作十分优雅，宛如出嫁新媳妇与婆婆第一餐时那般，小口慢嚼，仔仔细细。也不知道在没有长出头颅之前，她是如何进食的。

　　“能用嘴吃果子，用嘴说话，我从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件乐事。恩公也让我族人长出头和完整的身体来吧。您传授的那招‘附骨生肉’虽然极其强大，可耗时太久了。您瞧，我等了这般久，透露都没能长出来，您一来，就长出来了。”

　　腐虫人开口：“那是因为你是砍头致死，头身异处，遗骨不全，不易生长。”

　　“可真没想到恩公居然亲自来帮我长出了脑袋。我好欢喜。”

　　两枚果子下肚，两只鬼像是在达成某项交易一样。

　　“再来一个？”女鬼娇笑着，又摘下个果子想喂给满地的虫子，“恩公再帮个忙，叫我族人也赶紧长完整吧。”

　　“埋葬在这里的金鱼族全部是无头尸体，用这颗树长出的果子，给你的族人当做头颅。怎么，已经等不及了吗？”

　　显然，红嫁衣女鬼等的没了耐心：“这招虽然好，可一树果子何时能熟？我们也等了太久。”

　　“所以就想出了劫车的花招？这可不是当初约定的内容。我叫你们安心等候，到天璇阁变时，一树鱼头果自然瓜熟蒂落，到时候在杀入风临城，也不迟几日。你就这样着急，抢夺西泽的马车？”

　　女鬼瞟了眼西泽车队，心知肚明，撒娇道：“哎呀恩公，要是能进得了城，族人复活得更快一些嘛。”

　　“放过车马。你耐心等候吧。”

　　女鬼十分失望，一边委委屈屈吃着鱼头果，一边娇滴滴道：“不让呀。那我等下一辆车好了。”

　　腐虫人才不理会她的撒娇，下令：“再过些时日，用这招‘附骨生肉’，让结出的熟果子做你族人的头，重新回去风临城，真正复活吧。”

　　女鬼磨着牙齿，兴奋到双眼闪光：“好呀。”

　　“在那之前，会有一行牛车车队，车上拉着铁皮箱。”腐虫人命令她，“那一队车马，也不准动。”

　　“又不准动？”女鬼心里打着算盘，问出了口，“也是西泽的车队吗？铁皮箱里装了什么？多少年没啥来往，突然间前前后后两队西泽车马。而恩公您——”她明眸皓齿，从一开始就在打量着腐虫人，“传授‘附骨生肉’，您到底是谁呢？”

　　红嫁衣女鬼突然出招，叫那些咀嚼完鲜美多汁果子的腐虫突然跟脱落的墙皮一样化为灰烬，腐虫人整只由虫子组成的手咔嚓一声断掉，与此同时，组成他整个身体的腐虫也在渐渐脱落。

　　笑嘻嘻的红嫁衣女鬼依旧津津有味吃着果子，欣赏着腐虫人碎成千万只小黑虫，成片的黑虫化作深红色的血雾，跟她身上的红嫁衣一个颜色。她似乎看的着迷又入神，居然忘记手上的果子已经啃完了，连同握着果子的手指一并咀嚼了。断了的手指在流血。

　　她伸着血淋淋的模糊了形状的手，燃烧起的血雾驱散腐虫人散发出的黑色杀气。

　　“怎么，西泽人要进风临城吗？可是恩公，风临是我的地盘，就算恩公给了我们金鱼族‘附骨生肉’的本事，西泽也不能在风临放肆。您就告诉我，箱子里装了什么吧？你们来风临城做什么？”

　　“呵呵。东海金鱼族原来是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瘫成了一地奇形怪状虫子的腐虫人阴森森冷笑，一路毒虫渐渐延伸出去，朝向风临城的方向急速前行。

　　连周围的风都吓得悄无声息了。

　　“怎么会。”红嫁衣女笑得美艳，“您不是金乌神，却重新给了我这张脸，又肯以‘附骨生肉’之术把我们复活，金鱼族怎会忘恩负义？”

　　腐虫人冷冰冰道：“亏你还知道。”

　　红衣女鬼看了看一骑绝尘的多拿一行，以及远在地平线的风临城，心生疑惑。死了十多年的她重新获得面孔，面部神经不能控制很好，尚且展露不出任何自然的表情，一蹙一颦都十分机械，声音又十分悠远：“西泽吗——恩公也从西边来？金乌神在东海日出的地方，您不是金乌神了。那么到底是谁呢？”

　　腐虫人开口，亮出一半自己的身份：“我不来自东海。跟那车队一样，我来自西边。”

　　确认了心里的疑惑，女鬼更加惊讶：“果然来自西边吗？那你来风临城做什么？难道是受了金乌神的召唤，来帮我们复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