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彻师尊——宁溯本纪】
一
雨,湮了整座城市。
昏黄的灯光被厚重的雨幕压在路面上,水汽蒸腾,使人烦躁。行人匆匆,嘈杂伴着汽笛的喧闹撩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宁溯静静伫立在大厦边缘,漫天雨滴竟没有一丝欺近其身。良久,万家灯火络续熄灭,缓缓闭眼,一声轻叹。
“比大能者更先感应到我的,只有你。”
身后雨幕悄然凝聚,渐渐化成少女模样,一袭白衣,鸾绦紧束,素雅绫罗下的身形在猎猎风中曼妙非常,不施粉黛的面容美到令人窒息。朱唇轻启,声音婉转清雅:“溯,少则一天,多则半月,【阴阳漩】显露之前,包括三天宗在内的所有势力便会齐至……”
“阻我渡劫。”宁溯将宁汐不忍说出的话接过,嘴角浮现一抹冷笑,“百世无仙,他们怕我今朝功成之后去和他们清算。”
三年前的稚嫩少年,竟在短短时间内,超越所有当世绝顶高手,引动仙劫!
宁汐轻咬嘴唇,黛眉紧蹙却愈显风情,“若是天宗太上长老被唤出,到场的各国大乘后期的大能将超过二十尊,你还需面对至少三九天劫,可以说是十死无生,这局你要怎么解?”
宁溯没有回答,却是问道:“你以为,梦之一道,比之水之一道如何?”
宁汐不悦,琼鼻轻哼,但依旧答到:“玄妙不及,但可愈可攻,论战过之数倍。”
宁溯明白,以宁汐的性子,能说出数倍二字便表示宁汐完全不看好梦道,即使是他的道。
“若是能带着一人、一城乃至这个世界一梦万古呢?”宁溯问道,“斩在前世,伤在今生,一念、天地崩。”
宁汐仔细思考,旋即摇头:“溯,我不知道这三年你经历了什么,实力暴涨,颇带有赠饮天下人的胸襟气魄,有些飘然。你要知道这无关气魄,纵然是仙,也不可能。”
三年前,天擎宗、天剑宗、天阵宗,以这华夏【暗界】最强的三宗门为首,数十国内外大小势力出动元婴境弟子合探【三生木】元婴试炼地【通天秘境】,其中有的元婴天骄弟子足以越级斩杀渡劫修士,而尽数入内,只有宁溯走出。一时三刻,便有传言宁溯以魔阵坑杀所有人,只为己身夺造化!
虽生死由命,但此僚手段凶残,为修真界不容。哪怕宁溯身为天擎宗元婴首席,也有口莫辩,被天擎长老亦是质问,因不愿被搜魂被宗门放弃,以平众怒。
当世魂法皆弱,稍有不慎便是疯魔痴傻,历年来被搜魂者的下场都极为凄惨,天擎此举无异于置他于死地!
宁溯以秘境所得身法突围而出,仅凭化神初期的修为连斩撼地谷一位返虚长老和四位化神后期护法,逃杀三千里,其间凶险不足为外人道,入都城才隐匿与人海之中。
截杀之途各宗门俱有损,纷纷宣言与宁溯不死不休,联合发布的绝杀令悬赏成为史上之最!
虽说宁溯悬赏高到炼气期的入门弟子都想去围杀他,但更多的人想要的是通天秘境内那足以逆天的秘密!
入秘境时尚为元婴后期,时仅两个月,横跨整个渡劫期达到化神期,更是能速斩返虚,在数名大乘修士眼下逃走。
返虚修士哪一位不是修炼了数十载的老妖怪?宁溯的修为令人悚然,短短岁月便走完旁人半生之路。凭一己之力突破重围,更是击杀数人!此等战绩,便是天宗宗主也会不安,假以时日,谁可制之?
可如此际遇,若是谁能从他身上悄无声息夺去,潜修数年,也许称霸修真世界并非空谈!
宁溯虽与整个修真界结怨,但梦道玄妙,可蛊人心、隐气息、改容颜,悄然辗转至幽州、临安后至金陵,将修真界玩弄于鼓掌。此次却因境界大涨,压制不住将渡仙劫而不得隐匿。
其声势浩大,必然被大能者感应!
上一尊渡劫成仙的大能者或许要追溯到两千年前,至今不算各宗底蕴,明面上大乘后期修士二十人,却尚无一人成仙,若是被宁溯捷足先登,以此子心性,必掀起修真界尸山血海!
宁溯可想象到被各门派知晓自己渡天劫之后的反应,便是天擎,也必除自己而后快。毕竟当年……死的可不止自己所在的苍师一脉。那是波及整个秘境的大动乱,也许只有以宁溯与生俱来的坚毅、天赋与气运才能在那如葬地般诡异、地狱般惨烈中幸存、承受,并得造化。
“不可能么……”宁溯喃喃,似是追忆,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诉:“或许,仙中之帝亦不是极境……”
蓦然,宁汐身形飘然掠出,带着从极静到极动的惊人美感,从雨幕中抽出一刃,直指宁溯眉心,而原地似是还留着宁汐淡淡倩影。
宁溯带着笑意地看着宁汐带着些许怒容的脸,手指轻轻捏住距离仅有一指的雨刃,“不用试探我,我怎么说也是大圆满……散。”随着宁溯一声,雨刃在宁汐惊异的目光中化水流下。
“梦,可通万道。
“梦,梦。梦梦,非梦。
“我曾在梦境斩仙。”
宁溯说得轻松,甚至面带微笑,可字字如重锤敲击在宁汐心头。
斩仙!
凡人之梦可梦万物,身化夸克芥子,遨游宇宙苍穹,无不可为之事。梦道修士,梦为修行之基,依托于自身境界,不可越行。
“论道日师傅曾提过,”宁汐斟酌良久,才又开口说道,“凡人不可逆行伐仙。”
“仙惮因果。梦至深处为因果。”宁溯虽然在笑,可无论说什么宁汐从没觉得放下心来。
“我多虑了,希望你自有估量。”宁汐手臂轻轻落下,手掌又不由自主地握紧,眼眸带着宁溯都看不懂的微红。
“活着。”声音未落,便以身化水,刺入浓浓夜色,惊起尖锐音爆。
宁溯望着宁汐远去的方向,笑意渐渐苦涩。
“她,也是劫么……
“少则一天。”宁溯轻轻重复道,手指连点,在自己身上刻下玄妙阵法,将方才与宁汐短暂交手的气息再度封住,抬头望天:“你还真是敏锐,上古隐匿法诀可屏仙感,还是躲不开。”
“天劫,哼!”宁溯冷哼一声,转身一步踏在空处,身形消失,原地留下袅袅余音:“我不信!
“不信这天、这地,这世间!”
蓦然漫天雷霆,映了苍穹。
似惊、似怒,似要顺了宁溯的意,从一场人生大梦中……
醒来!
二
昆仑山,九虚洞。
这里是华夏三天宗之一天擎宗的宗门所在,有华夏第一神山之称。
山上有藏宫大阵,入其中才能看到建于山峰之上的巍峨宫落,面向东方,沐日月光华,俯瞰万里群山。
道场里有大师讲解道法,演武场有弟子呼喝交锋,升灵堂有天骄神魂相搏,麒麟殿有孩童种植灵根……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彰显天宗不凡。
后山长老殿,数处洞**均有灰袍身影盘坐,吐纳之间有人隐有火炎燎天,有人似是风雷相随,有人仿佛瀚海淼淼,有人状若金戈杀伐,道合眉宇,术法惊人。此时,却近乎同时睁开双眼,目向东方,暗自轻语:“九天劫云。”
天山,托木尔峰。
天剑宗坐落此处,冲天剑气完美隐匿在终年呼啸的严寒罡风之中。若有登山者来此,未至峰顶,衣物便会被无所不在的锋锐切成丝缕飘散,更难以抵御刺骨寒风。天剑宗位列第一便基于此,因为,天剑宗无一庸才!修为不济或心志不坚者,早已被残酷的自然环境淘汰掉。
此时的天剑宗在进行新一届的圣子比,以填补三年前元婴境十大圣子的空缺。
场中弟子交战如火如荼,剑气呼啸,在青石地面上留下道道剑痕,观战席却没有一丝声响,满座弟子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甚至连呼吸也是一致,轻描淡写间自成一道坚韧的剑气封锁。
倏而,七圣剑下众长老闭关地相继爆开,一道道白衣身影脚踩本命剑宝,裹挟惊人威压飞上半空,自然散开的剑意刺得弟子无法直视,面露惊疑。
大长老剑覆平沉声道:“九天劫云。”
一众长老相顾颌首,最沉不住气的七长老剑逸安叫嚷起来:“东南,长安,难道陈宏图那小子要渡劫成仙了?”
大长老微微摇头:“此番劫云相隔八千里,怕是已至东海。”
“报——”人未至声先到,一位白衣弟子从远处疾掠而来,数个起落便来到长老近前,双手将手机举出:“禀诸位长老,天阵宗陈远陇长老来电。”
手机,与修真界感官不合的物什,却因廉价便捷亦被广泛使用。只有上了年纪的长老、护法等人,才会把通讯工具存于侍童身上或置于分管情报的报安堂。
大长老道:“临宇,你去接吧。”
“道友,敢问阁下可知何人渡劫?”
四长老说道:“原来是宏图宗主,此事确是不知,方才我等忖度阁下突破桎梏,将临仙位,不想有误。”
陈宏图闻言惊异,道:“之前牍空同时致电天擎,也回应不知,难道是海外宗门越界而来?”
剑临宇生性淡泊,但也隐藏着傲气,傲然道:“谁敢犯我华夏!”
陈宏图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如今自是我华夏当道,唯一大圆满在此,术器体阵皆兴盛,不可撼动。可这天劫也做不得假……稍等。”然后窸窣作响,应是查看纸张,“我部知堂弟子急电,劫云汇于长三角,还未收缩,不能精确定位。诚邀诸位道友同去一探究竟,是圣人还是圣物出世。”
“善。”四长老将电话交给弟子,便与一众长老御剑而去,向着演武场遥遥传音:“弟子选拔继续,尔等一切照旧。”
天剑宗的令行禁止体现得淋漓尽致,长老皆去,弟子无人骚乱,一切又如之前那样,一招一式一丝不苟,满座皆寂,肃杀中透露出热情,只是心中是平静还是困扰抑或担忧就不得而知了。
天阵宗,华夏护国宗门。
若论个人能力,天擎宗当属最强,杀伐果断,开合间如蛟龙入海。论合击穿刺,天剑宗当仁不让,长老联手,天擎尽出也难撄其锋。至于难缠,则以天阵宗为最。精通阵法者,可以一敌百,于万军从中飘然而过,片甲不沾。当今华夏大半宗门的护宗大阵、藏宫大阵皆出其手,地位崇高,富可敌国。
作为唯一深入世俗的宗门,天阵宗自有这个实力完美隐藏。
长安金融大厦,世人眼中的长安第一高楼,拔地而起,宏伟壮观。可旁人不知,在大厦内一旦越过四百米,入眼便是飞瀑流云,烟波浩渺,亭台楼阁散落其中,古韵悠然。这是近年新迁的宗门驻地,内嵌诸多玄妙阵法,便是大厦倾覆,也可悬而不倒。
陈宏图放下手机,表情凝重。身为天阵宗主,其阵法造诣当为今世第一,可面对身前简单却又繁复的天演阵图却有些束手无策。天演阵图,可窥探天机,预测诸多大事,是上古能人异士推演用的主要阵图。因年代久远,法诀失传,阵图可显的天机缺乏印证,难知其意。
阵图中映现一片赤红,状若万千钟乳。
虽说剑临宇有自信外敌不敢来犯,但肩负重任的陈宏图必须考虑周全。他不信华夏除天宗之外能有人引动劫雷,因此不得不怀疑是否有骑士圣殿、东欧血族、北欧神殿、北美复盟、十一区高天原或是东非至上神族从中作乱。
因为,一位能够引动天劫的大能者,足以改变世界格局!
“红……血族该隐?洛基?还是赫利俄斯?”陈宏图略做思忖,不得其意,但骨子里的骄傲信而有征,相信天宗齐至,不论何人都能从容应对,便起身布置东行事宜。
若此时有古术士看到这天演阵图所示,定会两股战战,穷尽毕生所学,舍命相博窥探天机以求破解之法。可陈宏图不是,也不解阵图所示之意,自看不出那刺目猩红下的,血色滔天!
三
撼地谷坐落于奉天境内。
从那场突如其来的悲剧开始,三年间撼地谷内皆缟素,除了碧瓦青砖,入眼尽是荼白。
曾经有天宗之下第一宗之称的撼地谷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死一位长老和四位护法不至于伤筋动骨,但死的却是谷主雷震天的亲弟弟雷震山,以及四位最受弟子尊敬的导师。可以说,十之七八的弟子皆是出师四人座下。未曾踏出秘境的年轻天骄也是诸多弟子崇拜爱戴的师兄师姐,拥有不低的人气。
诸宗荟聚,当各宗现身之时,默认以各宗宗族之地的方位形成站位。当年宁溯在群狼环伺中突围选择了人数较少的东北方向,虽说就后果而言颇为不智,但在所有人都想要其命的情况下,宁溯别无选择。因此,撼地谷前去探索秘境的长老及弟子,全部陨落。
撼地谷上下同仇敌忾,恨不能生啖宁溯血肉,除了悬赏令之外,弟子自发组成的情报网也在一遍遍梳理传闻中宁溯出现过的地方。
谷主雷震天坐于撼地谷修罗殿案前,脸色阴沉,甚至连身边的空气也甚是压抑,隐隐有粘稠之感,在旁侍奉的弟子连呼吸都是不畅,但也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这三年雷震天始终如是,只因这个弟弟,雷震天觉得对他有所亏欠,平日甚为爱护,却遭不测。
撼地谷以炼体为重,镇谷绝学天轮修罗身是上古流传的残本。虽是残本,但据传是雷家先祖观仙尸道印推演而来。
仙之一字,在普通人眼中是概念,是寄托,是绝境中可以挣扎的希望。但在当今修真界,就是绝对的信仰。百世无仙,哪怕再近,大乘大圆满再多,也终究没有谁能迈出那一步。在等阶的认知中,大乘大圆满便可渡仙劫,浴劫而成仙。
可一步之遥,天差地别。登仙位则脱凡俗,凡人不可逆行伐仙,这是万古不变的真理。一滴仙血便可镇杀大圆满,也是空穴来风的古训。
而天轮修罗身不仅修己身,还可修后代。撼地门宗主脉女子若想生育,须是二重境苏罗身。可强腹中胎儿之体魄,生而虚罗,天赋根骨俱佳,代代单传。在雷震天这一代却出现了例外,大夫人腹中双生子。
按照常理,胎儿在母体中便会被动竞争,无意间争夺先天母气和苏罗精血,哪怕是三胞胎乃至更多,最终也只会一人出世。而雷震山或是因为天资奇高,未被吸纳完全才得以出世,出生之时不足四斤,经脉纤弱,气若游丝,心跳近无,如风中烛火。大夫人不忍,背着其夫雷凌辰以精血滋养,保全孩儿性命,自己却因生产体弱加上气血亏虚不久辞世。因而雷震山一直受到雷凌辰的溺爱,雷震天也有诸多退让。
天才者不因外物而弃。雷震山没有因为生长环境而变得纨绔,既体术无法寸进,雷凌辰便持厚礼带其拜入天擎,终入返虚,更得父兄欣赏。可如此人物,竟死于宁溯之手!那个天擎小辈!
“咳…”从修罗后殿缓步走来一位老人,满头华发,步履蹒跚,边上有另一老者搀扶。雷震天一惊,慌忙起身上前扶住,道:“父亲,您怎么到主殿来了。”他看着父亲更加苍老的形容,心中愈是悲凉。曾经叱咤一时风云的修罗神,即使渐显老态,也不至如此模样。可自镇山走后,大病一场,竟落到如今,对宁溯的怒意更上心头。
“天儿,隐卫有报,咳…引劫者,宁溯。”雷凌辰缓缓说道。
雷震天一惊,忙是回道:“父亲,情报是否有误,三年从化神初期越返虚到大乘大圆满…”
雷震天没有说完,雷凌辰便示意身旁老者,老者抱拳一礼,恭声说道:“宗主,隐卫未曾与执法组相行,前日在金陵处目击天擎宗宁汐仙子。”
一宗之主怎会有易与者,从短短的情报中也基本断定宁溯就在金陵,怒急中却也保持几分冷静,传令下去:“暗堂、所有弟子立即散布宁溯行踪,五位长老联系五行阁。”随后向雷凌辰行礼道:“父亲,孩儿先行告退,此事须立即告知三天宗。”
雷凌辰眼露赞许之色,缓缓道:“很好…不冲动,有谋略,撼地交给你,放心。隐卫我吩咐了,今后也听你之命。”
雷震天脸色悲愤,声音带着弥天恨意:“孩儿定不负父亲重托,将宁溯小儿挫骨扬灰!”说罢,身影一闪,直指信堂。
雷凌辰对身边老者说道:“耀生,你也去吧。”雷耀生忙道:“老宗主,我先扶您…”
雷凌辰一挥手,“我这把老骨头,还没到这份上。”略微运转法诀,皮肤下有光晕流转,佝偻的背也站直了些,气势横压而出,连穹顶都微微作响。雷耀生恍然间似是看到那威名赫赫的修罗战神又站在自己身前,不由湿了眼眶,躬身道:“老宗主安康,老奴告退。”
脚步渐远,偌大的修罗殿只剩下雷凌辰一人,强撑起的气势也衰减下来,愈发萎靡,摇晃不止。
他目中掠过一抹狠色。
他不能倒!他还没有报仇!
“珀仪,你用命换来的儿子…死在那个小畜生手里…”雷凌辰轻轻念叨,“小畜生…化神可斩返虚…大圆满…恐怕可称千年第一天才…我总觉得…就算有天宗插手…此行…多舛…”
雷凌辰眼中的恨意渐渐转变成疯狂,“无论如何…我要你…死!咳咳咳……”
雷凌辰缓步走到宗门藏经阁,守门弟子赶忙施礼,然后打开大门。雷凌辰略点头,脚下不停,慢吞吞走向深处。
藏经阁建于山体内部,共有九层,蜿蜒向下。前三层存有普通功法武技,正式弟子择日可入;中三层是为高阶功法武技,欲得之须长老特批;后三层封存镇宗之术和历史文献。
在这百世无仙、传承欲断的后修真时代,能了解过去修士的历史、走过的路,观看典玉中记录的战斗影像,对自身武道发展有不可想象的裨益。
而此时雷凌辰站在九层的一面石壁前,略作休息,然后颤巍巍掏出一把小巧利刃,猛地划开手心,用鲜血涂出诡异图形,似是微笑的骷髅。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雷凌辰退后一点,因为失血而脸色苍白,眼神却带着狂热。
“咔嚓”一声,石壁开始裂开,露出一段向下的阶梯。几近碎裂的夜明珠散出淡淡微光,不知放了多久。阶梯随着雷凌辰步入其中后又自行封上,血色图形也了无痕迹。
当雷凌辰闻到淡淡血腥,身躯顿时一震,脊背也隐约直立了些许,脚步陡然加快。血腥味越来越浓,直到仿佛从空气中都能挤出血水,阶梯才至尽头。
入眼是一座墓室,四周万千烛台如鬼眼森森,但依旧伸手不见五指,仿佛光都被吞噬掉。有七盏古灯以七星阵列,恍若长明,在黑暗中曳曳悄燃。从烛台光亮处依稀可以看出整个墓室墙壁都画满诡异符文。寒气刺骨,后颈似有鬼怪吹拂。
中间有一口古棺,漆黑如墨,没有棺盖,竟仍有汩汩乌血流出。
雷凌辰一步三叩首,直到棺前。喃喃自语:“凌辰愧对列祖列宗…此次非是灭宗之难…开启禁忌…当入地狱…万死不悔…”静顿片刻,才又说道:“珀仪…镇山…我来了……”
随后起身,用手卡住脖颈,用力一扭,双目圆睁,七窍流血,带着解脱与对宁溯的无边恨意,倒在了棺血中,被血水吞噬,腐蚀殆尽。
一代战神,仓皇落幕。
墓室归于平静。
少顷,浓稠血池蓦然沸腾,散发阵阵恶臭,血浆渐渐腾起,内有惊世气息苏醒。
那是……仙的气息!
雷震天在信堂之中,略带震惊地望着震颤的藏经阁,不知这如山威压从何而来。这个禁忌的秘密撼地谷历代宗主口口相传,而这一代,雷凌辰还未告诉雷震天,也再没必要。
墓室。黑棺。
一只干枯的手沐着乌血伸出,带着骸骨一般的身体缓缓站起,腐烂的身躯上乌血滴答,碎裂的肉块不断从身上剥落,坠入棺中。浴血面容狰狞可惧,从侧脸看得见森白牙齿,双眼无瞳,浑浊喉音有如金属相磨,刺耳但清晰可辨。
“宁……溯……”
“死!”
四
不老山。
时近傍晚,雨水暂歇,空气清新舒爽中有丝丝冷意。草木微曳,叶水滴落,潭音空灵,风清月闲,伴着间或虫鸣,实在让人凭栏无言,神停心空。
在这寂静中,有一团黑雾悄临暮色丛林,化作宁溯身影。脚步轻而稳,踏在断枝落叶也悄无声息。
这些日子,宁溯虽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但因其功法的特殊性,并没有多少狼狈。他可以轻易扰人思绪,但不想与世俗沾染,免得凡人遭受牵连。更多时候,他在山间搭建小木屋,仅供容身盘坐即可。
不老山中因连日阴雨游人寥寥,丛林深处更是人迹罕至,宁溯倒也乐得安逸。但此时,宁溯突然停下脚步,肌肉紧绷,盯着木屋,手中术法涌动,气势磅礴,空气都迟滞起来,风止林静。因为,木屋中有不速客至,周围被神魂法宝封锁,不可窥探。
对峙半晌,里面的人才悠悠开口:“徒儿,进来吧。”
宁溯愕然,气势顿收,恭敬回道:“是,师尊。”
师徒二人对坐,良久无言。
终于,宁溯开口道:“弟子蒙冤。”
宁断苍这才抬手轻抚白须,哈哈笑道:“我来这里,可不是问罪的。”
“我的徒儿,不可能作出此等杀孽。”
宁溯心中一热,并未言语。
宁断苍兴致勃勃地道:“来这里自然有事。我不管你发生什么,既然能渡劫,说明已经超过当世所有人,我苦思神魂观想法有所得,找你试下。”
宁溯无奈,其师一直如此,沉迷世人眼中左道,除了这个徒弟还稍微照顾下,其他都如过眼烟云。而天资极高,修道只为久活钻研,也位列大能。
正统的神魂观想法早已失传,导致现世修真者神魂皆弱,只自然提升,稍加锤炼。若想系统修炼,需发现传承或有人创出,因此探秘境成为各宗热衷的事。神魂缥缈,在上古也是稀有法门,久寻不得,也就泰然安之。
宁断苍是其中异类,以各种流传的方法加以改进,用幼年宁溯做实验,比较其中长短。无论方法优劣,都是锤炼神魂,只有益处,不会使神魂驳杂。宁溯也因此神魂强盛,思维敏捷,远超同龄人,踏入仅有零星传承的梦道。
观想法主要有三,一是实物为模,以神魂构造,纤毫皆现。但龙殇凤殁,神兽俱陨,天宫焦土,神木化尘,存世之物简单且无道蕴,效果平平。二是神想虚空,添砖瓦作屋,皮毛为兽,枝叶成木,筑殿建城。此法视天赋,对每个人效果不一。达者可观万里盛京,凡者难想一草一木。但不可一言蔽之,有大能者,只观一草一木,但极尽真实,甚至蕴自身道意于凡草,一念可断江海,一想可斩星辰。三是以外力碎解神魂,待其恢复再进行反复,增强神魂耐受,提升质与量。但稍有不慎就是疯魔痴傻,身陨道消,非底蕴深厚、有大毅力者不可为。
宁断苍继续说道:“想象一个空心立方体。”
“好。”宁溯闻言双眼微闭,在识海中演化。
“一个小球在其中运动。”
宁溯想象一个球在其中直线运动,碰壁而回。
“两个,互有碰撞。”
“三个。”
“四个。”
……
渐渐,宁溯识海中演化出的球足有两千之数。他不觉有难,甚至可以同时睁开眼睛对宁断苍说道:“师尊,此法未免有些简陋了,以我判断,我可以演化百万。”
宁断苍诡异一笑,道:“加上引力,互相吸引。”
“轰……”宁溯脸色一白,识海之中的立方体直接崩溃,碎裂成片,竟是直接被庞大的推演量反噬,神魂微微受损。
宁溯悚然动容。以他的实力、天赋加上际遇,神魂强度可以说当世无人出其右,竟承受不住两千颗球的推演!在宁溯看来,此法,可媲美龙凤观想!甚至和虚空造物观想法一样没有极限,而简单许多!
“师尊,此法谓何?”
“我叫它,磁丸术。”
“磁丸……”宁溯默念,“此法可改,可将球替换为不规则之物,可大可小,可空可实,可互斥,可纠缠,似有天引,不若就以天引为名。”
“天引术,好!”宁断苍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这些年我四处寻你的时候偶路过凡人学院,受其启发而创此术。
“修真之人以气为尊,蔑视他族,但凡人受其天赋所限,开其智,借器物以弥天算力演星空之变,假微法以天工鬼斧察芥子之形,总结天地山水风雷生死,丈许火器可游虚空,二尺弹丸可裂苍穹……”端是赞叹不已,半晌,才面容一肃,郑重嘱咐道:“徒儿,永远不要小看任何人。”
宁溯笑道:“师尊久居深山,自是不知当世格局。最为高调的北美复盟,世传可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非为虚妄。同为北美的新晋势力十头蟒,改造凡人,巅峰者亦可对抗大能。”
宁断苍惊异万分,道:“倒是为师孤陋寡闻了。”
又是一阵沉默,宁断苍环顾四周,兴致盎然,轻声自语:“此地,有趣。”
宁溯没有接话,看着宁断苍,道:“师尊此至,怕是不止天引,寻我应为他事。”
宁断苍看了宁溯半晌,才叹道:“徒儿,你可想知……你的身世。”
宁溯一颤,但面色不变,无喜无悲。
“十九年前,我欲出宗门游历找寻神魂修炼之法,但东去不久就在茫茫雪海看到你裹在襁褓之中。本以为是哪个父母遗弃之子,但你周围暖如盛春,有雪狐喂你温和甘露。想你出身也是不凡,于是将你和雪狐带回宗门望你父母可以来寻,还被你师伯们嘲笑,这么快就带回一子。”
宁断苍摸索袖口,掏出一串项链,递给宁溯。宁溯伸手接过,入手清凉,不知是什么材质,光泽似金属,链条在手心缓缓流淌。正面两侧有双翼,中间图形似为宁字,左右对称。反面剑痕杂乱,隐约是溯,看不真切。
“这是你当时身旁唯一能证明身世的东西。老夫姓宁,这块牌子也有宁字,便将你取名宁溯,也好让你父母可寻。”
宁溯盯着牌子,久久不言。
宁断苍见状,以为宁溯心怀激荡,不能自已,便起身道:“徒儿,你天资聪颖,不需为师多言。小心天阵。”说罢,走出木屋,回首一眼,飘身而去。
宁溯这才抬头,目中一片赤红,有伤痕狼藉,鲜血流下,声音沙哑:“十九年……这剑痕余威……
“可轻灭返虚!”
五
乌云压得更低了。
天宗齐聚金陵,其他国内外大小势力也渐渐往此地靠拢,到处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气氛。
天阵宗引爆了一座化工厂的空仓库,然后散出消息,辅以宗内弟子表演,将浦江大半的民众疏散干净。
天擎宗驻地,诸长老在座。
“宁溯!!”座首下位二长老宁叶瞿痕拍案而起,“这小畜生!!我要让他偿命!以祭我辉儿在天之灵!”
宁断苍冷笑,“溯儿在你们眼皮子底下长大,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清楚得很,不清原由,矛头乱指,可笑至极。”
叶瞿痕怒目圆睁,咄咄逼人,“断苍老儿你闭嘴,都死了,都死了!凭什么宁溯能活着?!出来就越一大阶杀人,不是魔功是什么?!”
座首老者缓缓睁眼,轻轻吐息,整个室内顿时如沐朝露,清新明净。他开口说道:“瞿痕,你过了。”
叶瞿痕大笑,“哈哈哈,我过了?宁溯这小畜生杀我孙之时,可想过过?杀我天擎子弟之时,可想过过?杀我华夏天骄之时,可想过过?!”
风瀚祉叹息,“疑罪从无。”
叶瞿痕闻言更怒,青筋暴起,但没有发作出来,低低自语,“废他搜魂,证据自现。”
宁溯所作所为引诸位长老俱怒,但此次有二长老亡子遗孤折殇在内,怒意最甚。叶星辉天赋异禀,虽有倨傲,但实力不容小觑,年纪尚小已名列元婴前十,深得二长老欢心,平日与人相谈三句不离,因此最是恨彻心扉。
风瀚祉知道,仅凭三言两语消除不了长老众怒,略做思考便有决断,对宁断苍说道:“断苍,宗门诸事繁杂,需有人主持,受累了。”
宁断苍闻言起身,笑道:“诸位,断苍先行一步,再次奉劝一句,诸宗喋血不是溯儿所为,天擎收手,尚有余地。”
叶瞿痕怒哼一声,目视前方,寒声道:“不送!”
宁断苍没有理会叶瞿痕,只是平静地看着风瀚祉,道:“天擎,不应折在你手。”然后扬长而去。
风瀚祉心中一突,平日里与世无争、山水不显的客卿长老竟对形势如此悲观,让他有些心慌,这种感觉很不好。但他也想不通,这集结近乎整个修真界的力量,难道阻不了宁溯一人?
叶瞿痕没有空去听宁断苍的废话与警告,抱拳道:“宗主大义!天宗齐至,群雄相随,宁溯小儿,必束手就擒!”
天空异象突现。
漫天乌云渐渐开始转动,开始难以察觉,渐渐愈来愈快,并割裂成三百里太极图,中间裂缝可见晦暗天光。
巨大的阴阳图案高悬在天,极为可怖,太极图后方的天空慢慢深邃下去,状若黑暗洞穴,不知通向何方,只一眼便可摄人心魂。
大片黑云出现,隐有雷光,释放镇世威压。
“天劫已至!”诸宗皆有所感,返虚大乘纷纷夺门而出,三两立于天地之间,望向阴阳漩所在之处。
“渡劫之地,不老山!”
“走!必阻宁溯小儿!”
“杀!!!”
六
天地间响彻一声清啸,宁溯身影极速从不老山中掠出,飞上半空,带着不羁的笑,问候道:“诸君,别来无恙。”
再次看到记忆中天擎宗不久前尚显青涩的天骄,如今背有天劫,面临举世敌,却依旧恣意桀骜,在场大能者说不出什么滋味。
有人恨意盈然,有人眈眈逐逐,有人百感交集,一时间在空中僵持。
雷震天打破平静,怒而出声:“宁溯小儿,你杀我诸宗骄子近千,斩我撼地谷长老护法,还不束手就擒!”
“孽障,我衡岳府之人不能白死,定要你偿命!”
“我木族需要一个交代!”
“自废魔功,听候发落,可留你小命!”
一呼百应,群情激奋,被宁溯气势所慑的谷主府主殿主门主们纷纷怒喝,唯天宗高层没有出言。
“说完了吗?”宁溯面露讥讽,轻声言语也盖过所有人,“不管是不是我,在场为弟子而来的屈指可数,不过为古功法而已。”
在场的哪一位不是平压一地的大能者,被揭穿也不为所动,而听到宁溯亲口承认有此功法,目光渐渐热切起来。
“想要?拿去便是。”话音未落,宁溯拿出一块玉简甩手掷出。玉简裹挟令人色变的滚滚灵气呼啸飞来,众人慌忙退避,待玉简掠过又各显神通追了上去,术法乱涌,法宝横飞,场面极度混乱。
未曾动身的人面色有些不好看,没想到这群人竟如此便被引诱分化。且不说玉简真假,单是得手就会成众矢之的,群而攻之,必然有惨烈混战。
“哈哈哈,那么虾兵蟹将既除,在场诸位,谁来陪我渡劫!”宁溯身形不动,伫立半空,似在等着群雄出手。
“狂妄!”天阵宗大长老陈湛山手指捏印,口中念念有词,随后往地上一拍,低喝一声:“乾坤迷界!”方圆十里霎时泛起点点荧光,结成大阵,蒸腾而出的云雾快若流光,瞬间吞没宁溯。
宁溯眼中的阴阳漩消失不见,只剩下无界青天和不见尽头的平整白云,但还能感知外界的憾世天威。
“迷阵,哼!”宁溯一声冷哼,向着云层拍出灵气凝结的巨型手印,只引得一阵翻腾又恢复如初。
“天阵宗果然麻烦,”宁溯暗忖,“此阵规模极大,显然天阵宗布置许久,一人之力难抗,不如引天劫溃阵。”索性不再动作。
阵外,浓雾遮蔽所有人的视线,只有主阵者才通晓其内发生何事。大能者们都不慌不忙,静静等候。
“湛山,如何?”陈宏图问道。
陈湛山轻笑道:“这小子倒也机敏,不妄动,想来是在等劫雷撕开困阵。”
“不出所料。”陈宏图闻言微微一笑,双手捏玄奥印诀,打向天空。
“引雷阵!怒神诀!”
“金湮阵!虚生万刃,万刃——生墟!”
久蓄的劫雷终是找到了宣泄口,带着无穷威势和刺目白光狠狠劈下,粗壮如蛟蚺。在撕开阵壁的刹那,宁溯带着震惊地看着身边乍现的万千金刃和咫尺雷芒,被重重击中胸口,如断线风筝直直落下,砸入山石中。
“万象阵,千鲸纹,三山聚顶!”
阵内,灵气汇聚成鲸尾,长数十里,遮盖一方天空,带着令大能者心悸色变的力量轰然拍下,地动山摇。
烟霾散去,宁溯落点周围千米山脉几近砸平,风吹浮尘,其下竟光滑如镜。
众大能咋舌不已,三天宗之名流传已久,近年罕见天宗大乘出手,却不想凶悍至此。
第二道劫雷转瞬即至,劈进地面,消散后露出一个洞口,径三丈,不知深几许,如渊如狱。
“死了吗?”
“应该死了吧?这都坚持下来也太可怕了!”
诸宗大能者们议论纷纷,但看着劫云的目光惊疑不定。
陈宏图默然,手印一变,低喝道:“万象阵,陨星纹,寻炎枪!”
有淡淡黑芒凝结,随后漫天灵气缓缓缠绕过来,颜色由橙变赤,光亮夺目,散发阵阵暴虐气息,向着黢黑洞口呼啸砸下,腾起数百丈的蘑菇云。
陈宏图心力交瘁,哪怕是提前布置好阵基,如此强度的消耗也是有些难以承受,启动最后的散灵阵之后,陈宏图甚至连浮空都坚持不住,缓缓落下。
天阵宗为护国宗门,决不能坐视有魔子成就仙位,否则无人制衡,天下难安。为了现世稳定,此番推演加上布置,消耗了天阵宗极大的资源,誓要将宁溯斩杀在此!
第三道、第四道劫雷姗姗来迟,却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再次轰入地下。传出的闷响声甚是恐怖,所有人都觉得心脏一紧。
劫云依旧未散。
“宁溯当真惊才绝艳,若入正道,实乃我华夏之幸!”千焚山主焚离赞道,但他反握双拳,手臂微动,恐怖灵气缓缓凝聚,就要出手。
“道友且慢,”陈宏图出声劝阻,“干涉天劫,当受等罚,唯阵可扰。”
焚离轻叹一声:“新仇旧怨,若此子功成,不会善罢甘休。”说着,向下掠去,直指宁溯所在。
“哈哈哈,焚老鬼,这活可轮不到你!”身后传来一阵豪放的大笑,有人以更凌厉的攻势,数倍于焚黎的速度冲入散灵阵。
“雷老鬼!”焚离止住,面色复杂,与雷震天相争多年,却以这种方式结束。
焚离再度冲出,大笑道:“哈哈哈,速度我不及你,这胆魄上,我可不输!”
雷震天焚离二人舍身之举引得全场默然,静静看着他们在洞穴之上挥洒的术法光辉,映得全场脸色暗红一片。
火道焚离赤炎肆虐,体术雷王暗劲不穷。
突然,焚离似有所感,吼道:“雷老鬼,底下再分高下!”
雷震天惨笑:“好!没能亲手了结他,我恨啊哈哈哈……”声音带着难言的悲凉,“小心!他兼体修,比我的修罗血身……更强!”
“愿诸位……可诛魔!”
第五道劫雷落下,阵内恢复了寂静。
风吹尘扬,大能者们面面相觑,却无人再动。
陈宏图见此情景,痛苦地闭上眼睛,叹息道:“若天劫亦挫,世界将毁于此子之手!”
一声怒吼从地下响起,呼啸升腾,一道人影疾速射出,空气中只留下淡淡残影,以无比刚猛的姿态撞上第六道劫雷。劫雷崩散,余威在平整山地上留下道道沟壑,如山崩地裂。
宁溯显得很是狼狈,胸口被撕裂了一道狰狞的伤痕,双臂浴血,头发焦黑蓬乱,衣衫褴褛,一只眼睛肿胀半睁,凄惨无比。
“完了吗?”宁溯被打出真火,咬牙切齿地道,“完了的话,换我了。”
身体瞬间前冲,直到与第一个人接触之后,才在原地响起一声音爆。
高初柏有苦难言,作为在场的大乘后期之一,他和其他人的想法一致,就是大圆满也要在群狼环伺中屈服,试图在其中分一杯羹。
他失算的是,同为大圆满,剑络魂和宁溯的差距竟如此之大。他有自信能与剑络魂纠缠半刻,可宁溯一个照面便将他的防御完全击溃,更将天劫引来。
宁溯不停手,向着下个目标闪烁而去。劫雷的会随着涉及人数的增加变得愈发狂暴,但宁溯不管不顾,顶着莫须有的罪名被下如此死手,任谁也无法平和。
劫云突变,宁溯望着天空,面色凝重。
从阴阳漩中心降下一道雷光人影,高三丈,气势惊天,向宁溯杀来。
“那是……上古天骄的天劫拓印!”有人惊呼。
“第七劫,九九天劫第一劫!便是放在上古也是凤毛麟角,宁溯天赋真是可怕!”
“九九天劫,上古也偶有为之,但几乎无人可渡。如今这末法时代,宁溯遇此更是必死无疑!”
“但愿如此,此子真乃魔神之姿!”有大能者感叹,哪怕他本也是一方枭雄,哪怕他坚定地认为宁溯犯下滔天罪孽,此时也为之折腰。
宁溯专心应劫,与雷光人影交错相争,不分高下,打得难舍难分。
“宁溯小儿竟可与古天骄相持不下!”
“愚昧!”皇土宗宗主何祖升出声喝道,“不可妄言,此子游刃有余,他在参悟古术法!”
围观者只觉得寒毛乍竖!在天劫中参悟!真是个疯子!
环顾一周,所有大能者,特别是天阵宗所属,眼中尽是推演之芒。这可是古法实战!与典玉所记影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当雷光人影开始重复施法之时,宁溯顿觉无趣,气势忽涨,瞬间拉近,一拳轰散。
围观人群有些意犹未尽。不得不承认,便是死敌,也难掩宁溯夺目光华!
第八劫!
后面的天劫截然不同,完全没有喘息之机,九道雷光人影讲宁溯团团围住,每一道都比第七劫更加凝实。
“上古时期,真有人能渡过此等天劫?!”有人愕然,“这分明不给一丝活路!不过……也好。”
此次不再有大能者解答,因为他们在考虑若是他们来渡劫,是否可能。
泓水殿殿主水青凇斟酌再三,似是发问,似是自语,“我可能能渡……九三天劫?”
金窿阁阁主金昱钊笑道:“水兄不必自谦,以你之能,三六可渡,六六可期。”
水青凇自嘲一笑,摇头不语。
金昱钊渐渐收敛起笑意。宁溯的出现似是动摇了百世无仙的魔咒,但无疑将天劫这座更沉重的山扣在了众人头上,一时间有些颓然。
谈话间,宁溯已经与九道雷光人影交手千回,渡第七劫后高昂的气势开始衰减,渐露疲态。
宁溯一咬舌尖,喷出一口精血,以伤换命终结两道人影。虽伤可见骨,但压力大减,显得从容些许。
撼地谷大长老雷正通微微侧头,却死死盯着宁溯,对二长老说道:“我不甘心。这孽畜莫非这第八劫都能过?!我要为谷主报仇!虽死无憾!”
雷正启闻言,嘴角一撇。
“大哥莫急,宁溯已经垂死。别忘了,还有……”
“第九劫。”
七
当宁溯与最后一道雷光人影相斗之时,大能者们呆滞了。宁溯的气息已经远远超出了大圆满,有超然气息散发出来,整个人被淡淡光晕环绕,极为神圣,甚至让他们连动手的念头都提不起来,只能寄希望于第九劫。
一道人影已经给不了宁溯压力,从容中全力运转功法恢复状态。待宁溯自觉已经足够时,一拳震散最后一道人影,抬头望天。
似是有所感应,劫云涌动,威压和超脱意境弥漫而出,愈发深重,又一个雷光人影渐渐凝出。
看上去面如刀削,棱角分明,又好像云雾迷蒙。气息似缥缈,似凝实,似丝缕,似充斥广袤天地,如山巍峨,如渊深邃,如海雄浑,如天浩瀚。在他面前,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像是狂暴波涛中的一片叶,无法自主,只能臣服。
“真仙!!”剑逸安无法自持,失声尖叫。
“第九劫,竟要对抗真仙!!”剑络魂虎目圆睁,眼神狂热,压抑多年的渴望爆发出来,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境界!可,咫尺天涯!
立于天地间的诸多返虚大乘,竟向着天劫显化之仙,跪伏大半!
“疯了!渡仙劫之人怎么可能与真仙抗衡!!”
“必死之劫!!”
“那是仙……是仙啊!!”
宁溯看着仙影,嘴唇紧抿,第一次从识海中取出了武器——一把残破不堪的墨色折扇。尽管未曾打开,难掩的锋锐之气和可纳一界的宏伟意境就已经散发开来。
“残缺仙器!”虽有人叫出声,但并没有人有什么贪念。在宁溯直面真仙,用残破仙器在气势上与真仙分庭抗礼之时,一切的仇恨与欲望都被暂时压下,不敢升起丝毫。
宁溯面色苍白,有冷汗渗出。哪怕仙器残破,哪怕不曾展开,哪怕未尝催动,也不是宁溯能驾驭的。仙凡,如云泥!
宁溯一咬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吃力地将折扇缓缓展开,刚开两骨,劫云突然异变,隐隐有第二尊仙将要出世!
宁溯疾速收起,劫云才又平复下来。这短短数息催动,竟让宁溯气息萎靡大半。
“有仙器干涉的话,天劫威能将不可揣测!”有人推断。
“宁溯完了!”
仙影露出一抹人性化的微笑,轻推一掌,天地灵气一顿,随着手掌啸聚,其势地裂山崩。
对抗仙,便是对抗这方天地!举手投足之间,万法相随,诸道退避!
宁溯想要躲避,却如入泥沼,挣扎不动,只能看着那掌印一点点放大,最后轻飘飘落在自己胸口。
无可形容的巨力突然爆开,宁溯觉得自己仿佛撞上了整颗星球,以大能者目力都捕捉不到的速度砸向天边。
仙影一握,宁溯又倒飞而回,在地上拖出长长沟壑,胸腔凹陷,不知死活。
仙影手指连点,数道百倍于寻炎枪的灵气洪流倾泻而下,地动山摇。
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强如宁溯,在仙影面前也如雏鸡般脆弱,任人宰割。
宁溯全身骨骼经脉不知断裂多少,只能拼尽灵气护住心脉,保持一丝清明。
他单手拍地,借反力腾身而起,速度快到极致,捏拳印,携无穷伟力轰在真仙身上。
想象中的画面都没有出现,宁溯直接穿过真仙身躯,被电得外焦里嫩,头发根根直竖。
“物理术法免疫!”宁溯面色难看,他这一击,是领悟到的杀伤力最大的道法。将世界之力和湮灭之力相融,以炼体暗劲打出,一旦命中,便是真仙也要重创,甚至可以击碎小行星。可面前这尊仙影,竟无实体,规避一切。
他的道法最终轰在空处,恐怖的空间风暴呼啸而过,整片山脉的植被一扫而空,夹杂着土砾砂石,不知飞向何处。诸多大能者被余波波及,后撤数千米才稳住身形。
宁溯已是强弩之末,强大的道法抽空了他剩余的灵气。
真仙又是一挥,天地间出现巨大的掌印虚影,轰然拍下!宁溯只能眼睁睁看着掌印降下,再无力反抗,被砸入地底千米。
他有不甘,身躯残破,灵气皆无,只余下仅存的意识疯狂转动,“不可能,天劫不可能毫无活路!不可能是不动用仙层面的力量正面击败一尊真仙!一定有什么办法!”
电光石火之间,他想到了仙的那一抹微笑。
“意识!!真仙层面,却羸弱不堪的意识!!”
宁溯从一地狼藉中艰难起身,大喝道:“梦——生——桑!!”
深坑突现道意,有七彩光芒辐射而出,梦道意境笼罩而出,使所有人似要入梦,并在梦里沉沦。
天地不停倒转,距离较近的大能者都险些被宁溯道法拖入无尽深渊。梦境层层叠加,由着陷阱跌入更深一层的梦境,外界一瞬,梦里却已千年。
即使是仙,也有穷尽之时。模糊的意识根本无法逃离宁溯设下的陷阱,只能无尽沉沦,每跌落一次,承受的压力就疯狂增长。当仙影脆弱的神魂再也经受不住时,碎解开来,化作漫天点点荧光。
仙影没了残魂带来的那一丝仙道韵味,威能骤降,也许只比第八劫九位之一强上半分。出手依旧是仙家道法,可有形无神,相较来说,如清风拂面。
宁溯单手结印,向前拍出,轻喝一声:“悲洛离山!”
庞大水幕淹没了雷影,待其冲出之时,黯淡无光,近乎不存。宁溯催动身法,闪烁其后,继而一掌。
雷影消散,月明天清。
宁溯坚持不住,摇摇坠下,瘫倒在地,长舒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众人面色复杂,有人新登仙位,还与之结下死仇,此时进退两难。宁溯虽遍体鳞伤,气息紊乱,但灵压稳步增长,已远不是大圆满可敌。
天剑、天阵皆苦笑无言,剑络魂怅然垂暮,陈宏图萧索而立,不知所想。一时间,这片地域落针可闻。
风瀚祉上前一步,道:“贺宁尊登临仙位,还望恕此地道友之罪。”
宁溯看了这天擎之主一眼,淡淡出声:“何罪之有。”
这一声如大赦,各种奉承之声此起彼伏。
叶瞿痕牙齿紧咬,而后用力吸了一口气,高声道:“望宁尊为我等解惑,当年通天……究竟发生何事。”
宁溯感到有些讽刺。如果自己没能功成或者落入此地任何一人手中,都会不得善终,自己却能在这和他们心平气和地说着话。
“不是我。”和当年一模一样的话,得到的回应却截然不同,这便是人性。
“我等,愧对宁尊。”水青凇垂首抱拳,道。
宁溯起身,刚要开口,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袭来,甚至超越了仙影显现之时!
他拼尽所有潜能,堪堪向右偏移三寸,避开了头与心脏,整条左臂却被齐根切断,不知所踪。
宁溯闷哼一声,目光中带着强烈的不可置信。
虽刚登仙位,便是让剑络魂风瀚祉全力攻击,也难伤仙躯筋骨,此为何人?!宁溯猛然抬头,死死盯住身前百丈处。
众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顺着宁溯的目光看去,才看到有一身影渐渐清晰,状如腐尸,手里拿着宁溯左臂咀嚼,鲜血顺着枯黄的骨骼和溃烂的肉块流下,令人作呕。
“你是谁?”宁溯牙齿紧咬,忍着伤口被尸毒腐蚀的剧痛出声问道。
腐尸桀桀怪笑,声音带着难言的刺耳,“名字?……忘记了……你可称呼本座……绝帝。”
其他人一脸迷茫,只有宁溯如遭雷击。
通天秘典有记载,寥寥数语,却可惊可怖:绝帝,撼帝宗主,术体双仙!
八
“你,如何躲过‘大破灭’?!”宁溯开口问道。
绝帝惊异,“哦?现世……还有人知晓……‘神魔难’?”
“无谓……杀撼帝后人……你,必须死……”
绝帝不慌不忙地念叨着:“你可知……天庭之外……本座如何敢……立宗撼帝……”
宁溯竟从骷髅头中看出笑意,未等下半句,宁溯寒毛乍起,慌忙后撤,胸口还是被留下伤口,深可见骨。
“因为本座是唯一的……体仙……身不灭……聚灵台……桀桀桀……”
宁溯拳头紧握,苦寻生机。可渡劫以后实力本就十不存一,此时更是骨骼尽裂、失去左臂、伤及内脏,恐怕连逃跑都做不到。
宁溯右手不动声色地插入泥土,悄然结印,心中默念:“断梦无痕!”
无形波动还未触及绝帝便被察觉,狞笑一声,闪身直逼宁溯,杀意凛然。
宁溯右手被泥土阻碍刹那,躲避不及,右肩胛骨瞬间崩碎,血溅三尺,惨烈无比。
“冥顽不灵……本座……可不是那废物残魂……借天劫苟活……”
宁溯拖着重伤身躯竭尽所能瞬身千米,抽出残破仙器展开,遥遥一挥。
“山河扇,裂山河!”
惊天光芒斩下,像是从九天而来,横亘天地。两侧江山各有宏伟巨力将绝帝牢牢束缚在中,绝帝无法躲避,抬手硬接。
“轰——”相触之处有巨响传出,烟尘弥漫。
待到尘霾回落,众人才看清万丈扇芒斩入骨手半指就不得寸进,被绝帝生生捏爆。
绝帝手中血光莹然,待光芒散去,裂痕恢复如初。
宁溯瞳孔紧缩,他没想到上古一方帝君不在全盛时期也强悍如斯。
绝帝怪笑道:“若这山河扇在张百忍手中……本座尚惮三分……你……不行……”
所有人都看得出宁溯如燕巢幕上,随时有倾覆之危。诸位大能者刿心刳腹,不知如何缓解当下局面,又屈于绝帝之威,天地之间一时竟无人敢动。
水青凇深吸口气,抱拳道:“阁下仙帝之尊,乃我华夏修真界始祖,莅者当拜手稽首,宁尊亦如是。不若移步寒舍一叙,望化干戈。”
“聒噪!”绝帝怒而挥袖,随手一击。
宁溯目光一凝。
血光闪过,水青凇及其身后数十里建筑化作烟尘飘散,殇以泽量。
“雷——!绝——!空!!”宁溯目眦尽裂,怒吼出声。
“兵行诡道——按兵束甲!”
“梵天寂!!”
硕大的灵气匹练缠上绝帝身躯,将他牢牢锁定在原地,四肢伸展,禁咒轰然落在腐烂胸膛。
梵天寂,上古禁咒。与其名相反,中咒者不但不会就此闭嘴,而是受尽折磨,体会剥皮五刑、噬心剜骨之苦,嚎叫到嘶哑失声,然后至死都如蚯蚓一般,扭曲翻滚,默无声息。
“呵……呵……”绝帝喉中传出类似吞咽逆血的呜咽声,宁溯以为建功,再结一印,“残丝摄魄,目断魂销!!”
无数细丝从绝帝眼瞳处疯狂涌入,缠绕神道、灵台、至阳三处,绷紧绞杀!
“雷绝空,你罪该万死!!”
绝帝喉音突然转成猖狂大笑:“哈哈哈……梵!天!寂!……此术伴本座岁月无数……舒适至极……”
“兵行诡道……炼人成兵……融魂于术……不似你这蠹虫之丝……”
“销魂术……十中九死……一者抱罢癃之疾……长卧床褥……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耳不能听……”
“张百忍……视欤……天庭之恶……传承未绝……”
绝帝骨手撩起一缕空气细嗅,完全无视了灵气匹练的束缚。
“信仰之力……趣甚……
“本座要这方圆万里……
“鸡犬不留!”
绝帝之语让在场之人遍体生寒,如坠冰窟。
末法之仙本是无敌的象征,如今却是苏醒了一尊魔神,哪怕宁溯身为百世至尊也如鲜规之兽,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宁溯面色凝重地看着嚣张绝帝,心思百转,不甘雌伏。
“三天前,北方有轻微异动,现在想来是雷绝空苏醒。
“以雷绝空之能,从大破灭至今才突然醒转可能性极低,必然有外力相借。年深日久,也许雷绝空曾经苏醒过不止一次。那么让他再次沉睡的原因,就是他的弱点!
“大破灭之后,能逼得仙帝级别的真仙一次次沉睡的,必然层面极高,甚至是破灭之源!
“破灭之源到底是什么?!
“不论如何,雷绝空称之为‘神魔难’,那么这力量影响的层面,只有仙佛巫灵妖魔神蛮鬼!”
念一至此,宁溯大喝:“雷绝空!你不怕‘它’再出手灭你?!”
雷绝空终是收起了一直以来轻松恣意的模样,溃烂眼珠认真地盯着宁溯打量,默不作声。
赌赢了!
宁溯额上甚至悄悄滑落几滴冷汗,坚定且轻蔑地盯着雷绝空,思索接下来怎么应对这个局面。
良久,雷绝空突然恢复了笑意,缓缓出言:“小子……你可知……诈瞒本座……该当何罪?”
宁溯看着他的表情,心头一紧,但面色不改,道:“仙为之不容,三日无妨,但你我之战声势浩大,必引劫临!”
“哦……”雷绝空徐徐道,“此为汝之所依……声势浩大……呵……”
“掌……断灭!”
宁溯突觉毛骨悚然,他这才想起,绝帝从露面之后未使用过任何一个招式!这让他下意识地忽略了,绝帝亦为术法之仙!
但,晚了。
绝帝如空间置换一般出现在宁溯身后,点点血滴连成一线昭示绝帝出手轨迹,手里握着宁溯心脏,捏成碎片四散。
宁溯双目变得空洞无神,直直落下。
心血中蕴含的蓬勃气血和自成的玄奥金纹散发出恐怖气息,让在场大乘期众人呼吸沉重,慌忙躲避,不敢触碰丝毫。
血箭先于宁溯尸身砸在谷中,血洞繁集,深不见底。空气都凝结起来,除了尸身落地闷响,落针可闻。
“呀——”一声尖叫划破夜空,白色倩影飞速而来。宁汐远避观战,直到此时才不顾一切地奔来。
“汐儿!”天擎宗内有老者低喝,但忌惮地望了绝帝一眼,并未身动。
宁汐尚不能飞行,起落之间,也到了近前。
看到宁溯,宁汐脚步突然凌乱起来,跌跌撞撞,跪倒在宁溯身前,水系治疗术疯狂涌动,灌注在左胸空腔。
绝帝只是淡淡一眼就收回目光。大乘之修在他眼里也与蝼蚁无异,伪渡劫期尚与大乘有着天渊之别。至于靠近宁溯尸身,他不在乎。便是愈神亲至也难救宁溯,以宁汐的微末修为更是痴心妄想。
绝帝突然哂笑一声,“宁生示本座之事当慎之……屠灭之事交由尔等……可有异议?”
陈远陇怒而出声:“雷绝空我可去你大……”
声音未绝便爆成漫天碎块。
余者皆噤若寒蝉。
剑覆平思量再三,谨慎言道:“万里之……”
“嘭——”落得和陈远陇一样的下场。
“除却应答,本座听不得异声。”
“是。”“诺。”“谨遵绝帝之命。”寥寥三两声。
绝帝挑眉,“统答为诺……可有异议?”
“诺!!”声音整齐划一。虽在空旷天地,在场的都是当世强者,应答之声振聋发聩。
“本座所决之事……不容外族插手……”
众人被这句话弄得一头雾水,只听得爆炸轻响接连不断,才恍然发觉境外各大势力也有强者隐在暗处,纷纷毙命。
“天擎所属,随我走。”“天阵所属,走。”“天剑,走。”“木族之人,前往东南。”“泓水殿金窿阁众,随我南下。”……
大能者们四散开去,相视苦笑,直到很远才敢传音议论。
“真……”有人一时语塞,继续说道:“那可是……十亿人命……”
“你能怎么办呢?宁澈成仙在雷……在绝帝手下都活不下来……”
“唉,势不如人,我们不做他也会做。走吧,赶得快还能把边界的人救下来一部分。”
……
绝帝看着逐渐消失的诸多身影,自语道:“阳奉阴违……无妨……既俱往边界……那么此地……”
“雷……焱……焚……天……”
不老山外,一层层如火焰般跳动的雷霆相继炸裂,留下一片焦黑废土。
雷焱不灭,燃烧百里,映得湛蓝盈天。
九
山中尚留二人,和一具尸体。
白裙少女手指不住颤抖,面色苍白,淙淙愈水近似枯竭,宁溯伤口却没有丝毫变化。宁汐眼眶红肿,心生绝望,但她不愿意放弃,哪怕绝帝在旁。
绝帝释放焚城之诀后,转过头看着注定徒劳的少女,遥遥抬手。
“末法之仙本座也灭有十数……每每有绝命红颜……趣甚……”
“宁生才绝……不下本座当年……奈何随狗……本座发善行赏……送做……泉下鸳鸯……”
绝帝手中光耀百里,聚不了宁汐半点目光。
她痴痴望着宁溯惨白脸庞,满腔恨意。对诸宗之恨,对绝帝之恨,对自己之恨,以及……对宁溯之恨……凝成两滴血泪,轻轻落在宁溯胸口。
“雷!绝!空!”宁汐起身直面绝帝,口中尖叫凄厉刺耳,青丝飘扬,渐渐变得殷红,赤目竖瞳,冷艳如妖。
“哦?”绝帝看着气息暴涨的宁汐,大感惊异,“天道不显……改渡天为渡己……可无寸进……可越一阶……创伪劫者……真乃大才……
“在本座面前……功法皆为虚妄……
“妖变……”
宁汐整条手臂都渗出血来,凝结成剑铠,慢慢走向绝帝。数之不尽的血刃生出,万千剑刃指向一处,锋锐的气息甚至把绝帝身上仅剩的衣物全部割裂。
“葬!”宁汐身后有虚影显现,声音似从远古而来。剑刃全部斩下,一波一波生生不息,将绝帝淹没,爆出惊人威能。
“汝比之大乘无所甚……徒劳矣……
“这一世……倒也有趣……”
血团之中,绝帝的声音依旧平淡,宁汐目光一黯,就连伤他都做不到吗?!
“掌……空涅!”
这一掌,远高于第九天劫之威,重重拍击在宁汐身上。
空间塌陷,光路弯曲,宁汐身影不见,似就此蒸发。
风暴肆虐一刻钟之久,整个不老山脉已化作百里天坑,只在坑中,有凸起留存,似山下之山。
待得空间曲率如常,绝帝才看到保护宁汐的澄莹护幕。
“魂仙?……
“宁溯?!”
宁汐娇躯一颤,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气势乍泄,变回如瀑青丝,苍颜灰唇。
“溯……”檀口呢喃,泪水不住滑落,软软昏倒在宁溯怀中。
宁溯轻轻一叹,将宁汐抱起,用力贴了贴胸口。转而怒视绝帝,声音冰寒:“雷绝空,你找死!”
绝帝嗤笑:“残魂尚不及汝之仙躯……奈本座何?”
宁溯不置可否,闭目凝神。绝帝隐感不妙,正欲出手,却听得宁溯一声轻喝:“阵,起!”
“嗡——”
天地之间有轻微嗡鸣,无数节点亮起,渐渐勾勒出宏伟线图。
“此山曾名……不朽。”
绝帝这无穷岁月第一次感受到了寒意。
凡人称不朽,可为荣耀,或于记忆永存。仙亦有其寿,而仙家不朽,那便是亘古!
“不朽山,镇压这诸天万道!!!”
空间被金丝分成天河沙数,像是割裂了整个宇宙,宁溯绝帝各占其一。
绝帝暴起,一双骨手以无前之势冲杀,却发现他无论跨越多远,都在这方寸之间。
“掌……虚绁!”
绝帝所在,空间尽数崩碎,环绕他疯狂转动,状如囚龙,隐有龙吟震天,却也破不开这金色樊牢。
“不可能!”绝帝失声尖叫,“竟有……此等空间法则?!……高于大世界?!”
“祭……仙骨,仙血!”
宁溯尸身碎解成粉,散而不知所踪。
“祭……仙魂!”
宁溯魂体被金丝瞬间缠绕,失去踪影,只留袅袅余音。
“苍生梦道……
“一梦……
“万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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