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越中医诊所”开张后,每天平均有五六个病人,收入约一百有时甚至超过两百元。病人多是曾被成越医好过的病人所推荐的亲友,这些亲友被医好后又再推荐他们亲友来。成越见开始头一个月就能挣到三四千元,即安下心来了。王小军也为他有这样的成绩替他高兴。最让王小军开心的是,成越兑现承诺,没有再让他分担房租,让他大大松了口气。
不过,成越才高兴了三、四个月,就发现自己虽然月入三、四千甚至更多,但手头还是那么拮据。每月除了要付那笔不菲的租金,还要付水费、电费、电话费和保险费,还要应付各种各样的日常使用和饮食开支等等,让他感到有点吃不消。
一天,邵经理到诊所复诊,看过病后问他诊所做得怎样。成越就把没想到会有那么多开支和穷于应付的情况说了。
“看起来自己开诊所并非想象那么容易!”成越说。
邵经理听了笑笑问:“成医生该是头一次自己开诊所吧?”
“在香港时候,在九龙城寨短暂开过间称不上诊所的小诊所。但那时候用的地方小,开支少,哪像这里开支那么多,虽然每月有三、四千收入,但这些钱总是左手进右手出,连自己工钱都没赚到。”
“你是心急些了,我看你现在情况已很不错了,算是很成功了。有哪个行业开始时候没有亏损的?我认为你现在能应付得过去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哪有一开始就赚钱的行业,刚开业谁都是小损当大益。你医术那么好,绝对用不到担心,你的病人肯定会一天天增加的,病人多了,问题就通通解决了。”邵经理安慰他。
邵经理说的,成越并非没想过,但这些话出在阅历丰富的邵经理口中,才让他稍为安心。
“我建议你花钱做点广告,推销一下自己,让大家知道你成医生来自大陆大医院,中西医都精通,经验丰富,这样就可以吸引多些病人。过去的人说‘有麝自然香’,这种说法在现代社会已经过时了。现代社会竞争激烈,不管哪一行都得要推销自己。你光是靠病人互相介绍是很不够的。你看‘金邑’生意一直都那么好,我们还是在做广告。现在餐馆那么多,你不做广告,别人做广告,你就吃亏了。”
成越从没想到过做广告,因大陆不时兴做广告,他的确看到这里的医生都爱做广告,但他并不晓得做广告有没有效果。听邵经理这么一说,心动了。
他当晚为自己的广告拟了个草稿。他在广告中把诊所的地址和电话写得很清楚,为了让大家知道他西医中医都懂,就为自己写了两个他认为写得很不错的头衔:
前广州市第一人民医院主任医生
广州名老中医成信楠传人
他写好广告草稿,即拿给王小军看,也把邵经理要他做广告那番话对他说了。
王小军这时正伏案写文章,写他的巨著《创作定理》,写得昏头昏脑。当他接过草稿,弄清楚成越对他说的话后,感慨地说:“我们真是忙坏了,为什么都没想到你要搞点宣传呢?邵经理说得非常对,你不搞宣传别人搞宣传,你就吃亏了。”
他说过话,看了一下成越拟的草稿,随即用极为夸张的动作像扔垃圾似地把草稿扔到他身旁的废纸篓去。
“成老兄呀,你这样写,怎算是广告,一点都不吸引人。你这样写广告不是白白浪费你的广告费吗?他妈的,我听你赞美你的老板娘时候,真是文思泉涌,字字珠玑,像诗一般的语言,让我这个文科生也佩服得五体投地。真没想到你现在写这广告写得这么糟!”他半骂半笑。
“真那么糟吗?”
“简直糟得很啦。”王小军从废纸篓捡回草稿指给他看。“你看,你写的仅是说明你是大陆医院医生,这有什么了不起?其他医生不也是医生吗?你父亲那条也写得挺糟。你父亲是荣获‘名老中医’称号的,你没有突出这个不容易得到的称号,让人看了认为他仅是一般的老中医罢了,怎会吸引人!”
“我是那么想的,许多人都晓得‘市一人民医院’是大医院,从那里出来的医生一定不错,写清楚我父亲是有名的老中医,是他传人,也点出了我的中医背景。我写出这两点,主要是让人晓得我中西医都会,是有根有据的。”成越解释。
“你这么老实最好还是别花钱去做这种没作用的广告了。你看别的中医广告是怎样吹的。”王小军说着拿起一份报纸找到医药广告版,递给他看。
成越留心地看了一下,见一些中医的广告果然都吹得天花乱坠,头衔都写得一串串。有个中医自吹是“世界中医肝肾专科学会主席”,有个则自吹是“全球阴阳五行医术研究会会长”,有个吹三帖药医好了三年的顽喘,有个则吹有秘制药丸可选生男或生女。
“吹得太离谱了,内行人一看就知道是吹牛的。”成越笑笑。
“但人家不是写给你们这些内行人看的,内行人是极少数,内行人更不是要吸引的顾客。绝大多数人都外行,他们的广告主要是给这些人看的。这种广告才会吸引人,广告费才花得有价值,哪像你写得这样全没看头,毫不引人注意。”
成越想起夏友福听信乱吹瞎说的广告买“多鞭壮阳丸”之事,觉得他的话确实有道理。
王小军继续说:
“你以为你老老实实地写上这两个头衔,别人就会相信你吗?”
“是真实的东西怎会不信?”
“如果我不认识你,我也会怀疑你这两个头衔是假的。因为别人的头衔都是一大堆,你的名堂仅那么简单两条,我会认为你多写一点都没胆,定是个草包。我想看医生也不会选你这个草包看。”
“我觉得推销一下自己是对的,但不能瞎吹。我认为做别的买卖广告可以瞎吹,给人治病是不能随意瞎吹的。”
“谁叫你跟他们一样的瞎吹?像你有这样资历的人还用得着去瞎吹吗?我觉得只要把你的资历全部写出来已够吸引了。你不是跟我说过在医院搞过中西医结合吗?你不是说过在一本什么医学杂志做过编委吗?你也在一些医学训练班里讲过课吗?你把这些通通写出来已非常足够了,还用得上再去瞎吹吗?”
“好吧,就依你的话去做吧,就请你这位大作家给我另拟吧。”
王小军立即提笔,再问清楚了一下有关单位的名称,即为他拟了下列资历:
广州医学院毕业
广州名中医成信楠(荣获“名老中医”称号)传人
前广州市第一人民医院主任医生兼中西医结合研究组主任
前广州医学院中医教研组教授
前中国《中西医结合杂志》编委
前广东省卫生厅西医学中医班教授
王小军递给他看时,还意犹未尽地问:
“你看这样写已够了吗,是不是还要把你曾得过什么奖也拿来炫耀一下?”
“够了,完全足够了,你现在这样吹已经让我脸红了,我仅在西医学中医班讲过几次课,你就吹我是教授,其实我连副教授职衔都没拿到,已够笑死人了。”成越边说边笑。
“这怎算是吹?你工作过的单位,你的职务全是真的。他妈的,如果我是你,我就会把得过什么奖一个不漏地全写出来,甚至吹一下祖父或曾祖父是御医什么的,这样就会把其他医生通通比下去!”
“好吧,就依你所写的登吧,经你这么一吹,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很不一样了。但登在哪份报纸比较适合呢,我对这些报纸全不了解。”
“先在《环球日报》登吧,我跟那份报纸的人最熟。他们有个叫罗小姬的女工商记者,我跟她很熟。她是兼接广告的,我要她给你打个折扣,还要她写文章给你吹捧一下,这样就会让更多的人认识你了。不过人家写文章捧你以后,别忘了给人家好处,不然就别想人家以后再捧你了,这是规矩。”
“你全给我拿主意吧,对我目前来说,没别的事情比多点病人上门更重要了。”
王小军随即拿出他那本厚厚的名片簿,很快便找到了罗小姬那张名片。“这个罗小姬很独特。”王小军笑笑说。
“怎样独特?”
“他妈的,看到她的名字,不管哪个男人都会着迷。因为蔡文姬、虞姬都是大美人,她叫小姬,当然是又美又年轻了。”
“刚好相反吗?”
“完全相反,又老又丑。”
“好叫人失望!”
“不过,她虽然老丑难看,但文笔很好。我看过她几篇吹捧她客户的文章,写得真不错,你是晓得我不会轻易称赞一个人的文章的。”
谈起女人,成越又想到老板娘,忽然停了话。王小军从他脸上忽然出现的甜蜜而哀愁的神情,猜到他在想什么,便笑笑问他:
“你的大美人叫什么名字?她的名字也像人那么美吗?”
“我仅知她的英文名字叫海伦,还不晓得她的中文名字。”
“我的成老兄也真够浪漫,连人家的名字还不晓得就爱人家爱得那么入心入肺!”
罗小姬次日就被王小军约来了。
罗小姬感谢王小军给她介绍新客户,她接过成越交她的广告草稿,以为是成医生自己写的,就大赞他写得好,大赞他已把卖点全端了出来。王小军见她称赞,正要笑对她说这是他王小军笔下生花之作,但听罗小姬又说:
“美中不足的是里面用的‘前’字太多了,太啰嗦了,写广告就像写文章,辞尚简要,贵精炼,忌床上叠床,忌画蛇添足。这些‘前’都要拿掉,只要在前面简单写上‘历任’两字就好了。”
她说着就拿笔把广告稿中所有的‘前’字全删掉,在前面写上‘历任’两字,接着她又把“广州名中医成信楠”中的‘名’字删掉,说下面已有“名老中医”称号,没必要重复。还边删边以教导外行人的口气说:“苏东坡说,‘凡造句,如蚕作茧,不留罅隙’。”她的书法看起来比她的名字更漂亮。
王小军历来最不高兴别人改他写的东西,甚至改一个标点符号都会让他感到是个耻辱。但她说的话也正是他王小军常拿来教训别人的话,而且经她一删,文字果然简洁多了,就不敢吭声了,更不敢说这是他王小军杰作了。罗小姬弄妥广告稿,又谈妥了广告价钱,王小军即请她看一下诊室墙上挂得满满的文凭和奖状,要她写篇文章捧捧成医生。罗小姬戴上老花眼镜站到这些奖状近前看了一阵子,说:
“成医生拿到这么多奖状真不简单,应该多介绍。而且,中西医结合在这里是种新东西,更要广为介绍。我知道血栓闭塞性脉管炎是个很难医的病,成医生能拿到这个奖真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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