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几轮明月落，长夜几里子规啼？秋风采去枝前花，飞雪亭下一壶茶。

　　玖林在清古堂内，稍纵即逝，轮转五个春秋。

　　这年四月廿四，康海带他去云仙山的另一峰。

　　天还未亮，就已出发。不用灵气，二人攀爬了两个时辰。等到峰顶，已是巳时。

　　玖林放眼望去，天阔云高，风寒日暖。远处山林，与雾朦胧，四下风景，绝美惊心。

　　康海已是三十有八，多年未娶，膝下无儿，一直把玖林当作自己亲生儿子看待，因此也不曾再收徒弟。

　　他见玖林年纪虽小，样貌清新俊逸，说话做事气宇不凡，心里十分喜爱。

　　玖林站在山顶上，向前瞭望，寒风吹起他头发，凌乱飘逸。

　　康海道：“玖林，你可知今日为何带你上山。”

　　玖林转过身来，走到师父身边说：“今日是我十二岁生辰。”

　　康海道：“不错，你可知为何刚才登山，不用灵气？”

　　玖林摇了摇头，又道：“莫非是为了锻炼力气？”

　　康海笑道：“清古派的传人，每当师父要教导弟子，都会带他们来这里，看天地苍茫，万木生长。

　　不用灵气爬山，也不是件易事。为师让你徒身上来，是想让你明白，灵气乃世间生灵本源。敬灵气，也是敬生灵。敬生灵，便知不可用灵气做伤天害理之事。”

　　玖林自从修灵以来，每日读经写字也不停下，师父这一番话，出言入耳，有意入心。

　　玖林道：“师父言中深意，多年来徒儿日日思索，往后也绝不敢忘。”

　　康海道：“好玖林，你既有此话，为师放心！为师知道你灵力已达四等弱木，今日开始，为师便教你‘小阳出世’！”

　　玖林达到弱木已久。这些年来，除了清古派的清气三十六式，古灵七十二掌这些简单招式，还练会了春阳融雪掌、夏池采荷手、秋风扫叶腿、冬雪绕梅踢。

　　都是清古派的体术绝学，皆以气为主，灵力只是锦上添花。

　　这“小阳出世”，乃是赤阳灵气达到弱木后，才可以修行的一门灵力招式。

　　玖林心心念念“小阳出世”许久，今日师父终于肯教他，心里甚喜，却有不解，问道：“师父是藏通灵气，如何学得会小阳出世？”

　　康海道：“师父学不了，师爷可学得了！他老人家知你弱木当天，就将小阳出世的口诀、要诀一并教给了我！”

　　莫乘风听闻玖林达到弱木那日，连夜教会了康海“小阳出世”。

　　康海虽不能练，但花了一段时间，其中奥秘，也已参透，特意在玖林生日这天传授与他。

　　玖林大喜：“莫师爷对徒儿如此上心，师父也这般关爱徒儿，此等恩情，徒儿愿一生偿还！”

　　下山途中，康海道：“这小阳出世，乃是数千年前，一位名叫龙乾的圣人开创。”

　　玖林接道：“弱木可学小阳，凡梁可学大阳，大圣可学神阳。这些都是简单招式，后人们在这些招式的基础上，又加入了许许多多的灵气招式。”

　　康海道：“小阳出世乃是万种招式、变化的基础，灵式一出，可令人头晕目眩片刻，期间只需用春阳融雪掌，便可制敌。”

　　玖林露出向往神情，喜道：“会了小阳出世，赵师兄可就不能再欺负我了。”

　　这五年间，玖林常找赵远行切磋，却每次都挂彩而归。

　　康海道：“小阳出世学完，还有清古派绝学烈阳十二招、赤血九式，但你天资聪颖，想必很快就能学会。”

　　康海又道：“除此之外，‘灵气炼化’你也会了，剑刀钩钺这样的兵器，也要会用。待你全部学完，再去找赵师兄比试吧！”

　　玖林一听有这么多要学要练，心里又苦又甜，笑道：“待我全部学完，没准已经到了七等凡梁，又要学大阳出世，只怕赵师兄已经出师了。”

　　康海大笑，暂且不谈。

　　随后，项玖林每日练气修灵，空下来就读史背经。

　　眨眼间又经四年风雨，项玖林灵力已至五等间木，不但将小阳出世衍生的两套灵式学完，还学会了飞叶剑法、洪天落雁刺两套剑术。

　　至于云仙山外，天下格局，瞬息万变。

　　春光三月，莫乘风在大堂内，化开两股灵气，推演八卦变化，观测天下大势。忽然，东角两坎成卦，莫乘风眉头紧皱，面色铁青。

　　“祖师爷，将军周卫来访！”一弟子呼报。

　　莫乘风连忙起身，走到堂前，看着周卫踏着橙光三步飞奔上来。

　　周卫走到莫乘风面前，收了灵气，匆忙给莫乘风问好：“莫掌门近来可好？”

　　莫乘风道：“年逾古稀尚需三步入老朽清古堂，老朽未过百岁，入堂也只需两步。”

　　周卫道：“莫掌门可知小将为何拜访？”

　　“你来老朽这儿，倒问老朽来意，莫不是为难人？”

　　“莫掌门，此事紧急，门口人多眼杂，能否移步交谈？”

　　莫乘风气道：“都是老朽门下的弟子，你要说便说。”

　　周卫贴近莫乘风耳道：“华海国和明午国一同东进，我初阳如今势单力薄，实在难以抵挡！联军先占下黎城，杀烧抢掠，无恶不作，民不聊生。

　　我等费尽千辛万苦之力，折损了大将孙秋，终于夺回黎城。可若继续如此形势，不出三月，晨都破，初阳灭。”

　　周卫见莫乘风不发话，大声道：“明午华海两国联军，攻下黎城之后，四处放火杀人。城内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夺回城后，满街都是死尸饿殍！被奸杀的妇人和摔死的小孩，脑浆肠子都烧焦了！”

　　莫乘风沉思一会儿，随后道：“十六年前，你问老朽借人，老朽拒绝了你，是不想让你们借出兵之名，到处为祸他国百姓。如今世道不同，初阳一灭，苍林国不日便破，东部一带，尽入华海国囊中。

　　灭国大害，不知又有多少人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老朽门下十三位弟子，才疏学浅，但为家国子民，愿尽绵薄之力。”

　　周卫本是颜色慌张，听得此话，面色稍善，道：“谢过莫掌门，待贵徒到了程州，拿这块令牌找小将便是。”

　　说着，他拿出一块宣木令牌，刻着“初阳大将周卫”六字，将其交给莫乘风，随后转身奔走。

　　莫乘风见周卫几步下山，背影逐渐小去，招来几个弟子说：“叫你们十三位师父来，老朽有要事相交。”

　　不出半炷香时间，十三位弟子便一齐赶到，聚在大堂之内。

　　莫乘风道：“如今家国危难，生灵有倒悬之急。我们清古派向来以‘大义’二字外称，既然到了这等紧要关头，若老朽还让你们藏着憋着，岂不是辱了这二字？

　　你们十三位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与老朽朝夕相处几十年，国难当头，也不得不告辞分别。回去收拾行李，即刻出发，火速赶往程州，助周将军一臂之力！”语毕，将令牌掷给张无量。

　　众人应允，立刻回房收拾。

　　莫乘风叫住了康海，道：“康儿，十三个弟子中，你最小，老朽也最疼爱你。你十岁入派，四十二岁未娶未生，除了指点玖林，还忙着打理派内上上下下各种事务，老朽有愧于你。

　　老朽有一件灵物，唤作藏海青钢戒，专门用来增强藏通灵气，你带着，不要让老四成河知道了，不然他要说老朽偏心。”

　　康海接过戒指，拜了一拜，赶紧转身出门，不愿让师父看到自己流泪。

　　莫乘风见弟子们悉数离去，坐在椅子上，叹道：“刀光剑影有时落，古来征战几人回。”又对一小弟子说：“把你项师兄喊来。”

　　片刻功夫，项玖林来到大堂，忙问：“师父怎么突然要去程州？”

　　莫乘风道：“玖林，家国有难，你救还是不救？”

　　玖林道：“师爷若用这考量徒孙，未免太看不起徒孙了。”

　　“你师父去程州，是为了退敌兵，救初阳。”莫乘风又把周卫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项玖林。

　　玖林惊道：“原来初阳局势已经如此恶劣！”心想：几位师父们前去程州，也是凶多吉少！

　　“再过半月，你也可下山，去晨都打探八国之事。老朽知你灵力已有间木，出门在外，却有几句叮嘱不得不说。”

　　“师爷请讲。”

　　莫乘风道：“你年轻气盛，切忌冲动行事；灵力高强，不可伤忠良之辈；见着女人，要提防诱惑陷阱。

　　苍林国兴安山的第二座峰上，有一位朋友，称作青衣大仙。她是世间第一青玄，百伤无难，有什么需求，你找到她，报老朽名号便可。

　　此外，这块纯灵宝玉，你也收下。”

　　玖林向前接过宝玉，道：“这是何物？”

　　“里面有赤阳、杏月、缃天、苍秦、青玄、藏通、紫气七种纯灵，随时可用。”

　　玖林不解：“徒孙愚笨，这其他灵气，又该如何使用？”

　　莫乘风道：“灵气运用，万变不离其宗，以气驭灵，用了自然会懂。”招手道：“跟众弟子说，老朽今日起入关，直至大圣苍槐再出。”

　　玖林不料师爷有如此决心，急道：“古来能到大圣苍槐的也不过几人，师爷功力深厚，但…”

　　莫乘风闭眼道：“老朽若是不能出关，清古派的掌门人就由你十三位师父里，最年长的那位来做。”

　　玖林哀道：“莫师爷，徒孙会传话给师父们的。”

　　翌日，全派在莫乘风的练堂前跪拜了四个时辰，无一人发出声响，无一人有半点动静，无一人离开。

　　半月余后，项玖林收拾行李，正欲出门下山，赵远行出现在门口。

　　玖林道：“赵师兄不用送了，派内许多事务，还劳烦你打理。”

　　赵远行笑道：“不劳烦。我来是想说，九年前那两招结的梁子，你嚷嚷了三四年。如今你我也不是小孩了，师兄给你个机会打回来，就当是饯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