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蒙尘

　　“我宣誓：我志愿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坚决做到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矢志不渝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捍卫者，为维护社会大局稳定、促进社会公平正义、保障人民安居乐业而努力奋斗！”

　　盛夏七月，京南公安大学葱郁的草木里洋溢着离愁别绪。

　　身材魁梧的“铁面队长”刘鹏站在操场主席台上，面色凝重，话语激昂。

　　借着最后一堂课，四年来所有的担忧、希冀、鼓舞像子弹一样喷射而出，穿膛入体。

　　正对主席台，S级毕业生排成整齐的方阵，昂首挺胸，宣誓之声洪亮彻耳。

　　今天是他们的毕业仪式，也是最后一次会操。

　　回想四年中的会操，总会发生一些令彼此都不太愉悦的小插曲。

　　有偷偷抵触的，暗自在心底问候刘鹏父母。

　　有明着对干的，故意扣歪纽扣，耷拉领带，立正变稍息，蹲下变坐着。

　　刘鹏接管这届学生后的第一次会操，就来了个下马威。

　　半小时集体罚蹲，两小时军姿罚站，加上50个俯卧撑。

　　在这片光秃秃撒满碎石的操场上，刘鹏命令：“俯卧撑准备，喊1下去，喊2上来。”

　　慢慢悠悠的“1”，和便秘一样的“2”，陪着他们轻轻滑过短暂痛苦的四年。

　　最简单粗暴的规矩，也最浅显易懂，更能直击痛点，铭心刻骨。

　　“规矩就是规矩，你们尽可以大胆挑衅突破，前提是磨厚你们的脚掌，练好你们的肌肉，让我看看够不够格。”

　　“到这里，是龙给我卧着，是虎给我趴着，这里不是托儿所，是战场，是火线，规矩就是小命。不要命的，卷铺盖滚蛋，有没有？！”

　　四年前刘鹏带着墨镜，在匍匐在地一片哀嚎的新生中闲庭信步，铁面立规。

　　四年后，方正的墨镜依旧冷冷地贴在国字脸上，刺儿头们抬头挺胸，屏息聆听。

　　“过了这个仪式，你们就要踏出校门，成为头顶国徽，肩扛道义的共和国警官。昨天，你因公大而自豪，明天，公大因你而骄傲！”

　　他横扫操场，来时的一坨坨蔫菜，已然成了清一色的劲松，明天就要奔赴疆场，神色肃穆却难掩稚气。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朝着预期轨道发展。

　　操场西南角，关注了四年的那个角落，时寒吹着钻出帽沿的额发，朝攀登塔上飞速滑下的特训队员挥手致意。

　　一会头看天，一会脚刨地，对刘鹏的话不以为意。这小子又故意犯倔给他看。

　　直到时寒往嘴里丢了一颗口香糖，面部肌肉肆无忌惮跳动。

　　刘鹏终于忍无可忍，“西南角的，出列！”

　　“到！”

　　全年级的目光齐刷刷聚了过去。

　　时寒一甩头发走出队列，颇有慷慨赴难的风采。

　　从第一个被罚10公里，到第一个被子被扔进水房，再到第一个勇探岛国后电脑被代管，他早已成了全年级最耀眼的仔。

　　当走过队伍最前排，李大头故意伸出右脚，拌了他一个趔趄，险些摔个狗啃屎。

　　李大头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无耻嘴脸，悄悄朝他比了个中指。

　　“站上来。”刘鹏盯着扭头侧目的时寒。

　　“是！”

　　时寒一个箭步窜上主席台，斜着嘴，耿着脖子。

　　“耍猴吗？重走。”

　　时寒刚动了动嘴唇，刘鹏立马说：“说，想说什么？”

　　时寒撇撇嘴，愣着没动。

　　“需要重复一遍吗？”

　　时寒瞄了一眼角落里一脸担忧的筱雅，又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李大头，屈膝跳下主席台，梗着脖子从台阶晃上去。

　　一脚没踩稳，连跄了几步，头上的大盖帽也歪了几分。

　　刘鹏扶正时寒头顶的帽子，墨镜贴着时寒，逼着他褪去眼中怒意，直到垂下眼皮。

　　“就算嚼的是铁，也立刻给我咽下去。”刘鹏命令道。

　　时寒的舌头在牙齿和脸颊后面打了个转，扬头一口吞下口香糖。

　　刘鹏说：“重复一遍誓词！”

　　时寒一字不差地大声背出了入警誓词，台下已有唏嘘之声。

　　“得意什么，做到了吗，”刘鹏一声断喝，“毕业不代表结束，走出校门才是开始。我会时刻盯着你们，看你们当中谁有幸成为校史上第一个孬种。”

　　台下一片沉寂，时寒悄悄收起松垮的站姿。

　　刘鹏脸上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笑：“学校教的都是废话，离开这里你们才会知道废话的重要。背后，你们叫我黑脸包公，我深感自豪。”

　　“以后，我希望你们个个是黑脸包公。否则，对不起头顶的国徽和肩上的责任，对不起含辛茹苦的老父老母，更对不起多年的寒窗苦读！穿上警服，给我记住，服从，服从，再服从。”

　　“报告！”

　　“不管有什么屁，憋着。”刘鹏黑着脸撇了一眼时寒。

　　“四年前，你们一个背包，五湖四海只身来校，我告诉过你们，来了，想想从公大带走什么？今天，同样要想一想，走了能回馈公大什么！”

　　“还是那句话，昨天，你因公大而自豪，明天，公大因你而骄傲！”

　　刘鹏声音沙哑中透着威严：“时寒。”

　　“到！”

　　“重复一遍。”

　　“昨天，我因公大而自豪，明天，公大因我而骄傲！”

　　“大点声。”……

　　“再大点声！”

　　操场上再次响起洪亮划一的宣誓。

　　刘鹏眼中泪光闪动，墨镜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柔弱的世界。

　　京南公安的新鲜血液，共和国未来的脊梁，惟愿来日一个不少。

　　明天，我们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