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燕才三十七岁那年,身子骨就开始愈发变的不争气了,不再如当初愣头青时那般的结实,也谈不上什么再为国杀敌,浴血奋战,酣战三日鸦斩尽,方得共饮待天明这些豪情壮志。
他不得不有些感叹还是有点老了,果真也是老了,沧海之变,万事不复,心境不再。
这些日他也愈发格外的有些感慨,总是忆起过往的岁月,再忆起他那已过世的妻,眯眸间的恍惚似把从前又过了一遍。他想着再喝一盏茶的功夫,就让下人们给他烫上那壶最爱喝的老酒,他也该拎着它去拜会一下那人,有些时日未曾去过了。那恶劣的脾性,怕是又会恶言他了……
皇城南头有个破落的小酒馆,不卖好酒不做好菜却总是会坐有几个客。说起来,那老板也算的上是一把好手,皇城的街头能做上个个把年头当然是要有点他人没有的绝技才行,要不然这么多年他早玩完了。说到底其实那老板会酿的一手好酒,开窖时分能飘香甚远,怡人怡心,直熏得附近的猫狗也都醉的软了步子。嘴馋讨喝的人总有的是,便也算是有了招牌。偏是那老板的脾性怪癖的很,搞的到处飘香恣泗却竟从不外卖,高价的买都不卖。倒不是说酒香飘逸醉人才让他出了名声,到底还是有人能有幸品过一品,传出的虚言才更让人神驰。那只有在那老板心情极好时才会出现的情况,亦或是喝多醉到不知东南西北,无一例外皆为白赠时,才能有人有幸品到那被人传的神乎其神的佳酿。这也是为什么那酒馆如此破落却总是星稀的有着几个人形给他赏光,不至于让他叮当响到饿死。大概也都是在等他终有一日醉死酒馆后,光明正大的闯他酒窖中大喝大饮他个昏天黑地,醉也不休。
梁上燕来时,那酒馆要打烊了,明明天还早的很,那老板就开始早早往出撵人,瞄了一眼梁上燕后倒更是嚣张,钱都不收直让所有客人都早日还家,概不接客,顺带抓住最后的那个小个子兄台让他出门时捎带手的把门帮他插紧了,再捎带手的对那个即将到门口手里还拎个酒坛,空有一脸好看皮囊,内在混球到一无是处的梁王殿下说一声,鄙门寒舍,酒肉皆无,容不得殿下大驾,敬请且还,概不相送。随后送瘟神似的把那兄台推出了门外,闭门磨牙,仔细着别真把瘟神给放进了他这贫困的小酒馆。
梁上燕当时就气的牙痒痒,飞起一脚就踹破了那紧闭的门闩,说是身体不胜从前,倒也还不至于废到拆不掉他这破门。老板也刹时就抓起了身旁的桌案飞掷过来,擦着梁上燕的耳朵砸向墙壁摔了个稀巴烂,想必也是气的不轻。之后梁上燕就着临近的桌台愤恨的把那烫好的酒拍在桌案,一拍屁股也坐了上去。
“一壶老板独家的‘阳春雪’,不卖也得卖。”
老板抓了抓头,龇牙咧嘴半天到底还是不得不向那家伙又低了头。跺了跺脚,恨恨的回到后院捅咕了好长时段,再回到前堂时还是抓出个酒坛和两个酒碗也学着梁上燕的样子砸在了桌上。
“梁王的‘阳春雪’小店早就不卖了,不如换个咱这下里巴人新制的‘故人叹’,殿下赏脸。”
梁上燕自满上一碗,自酌自饮自絮叨着什么,说是不卖了左不过就是不卖他了而已,前几日祠堂里都溢出了满满酒香,分明就是他的“阳春雪”,肯定又是他偷溜进了他那达官显赫的梁王府了。然后便是品呷后的赞叹声,那确实是好酒,他自己都舍不得喝的好酒,初入口时确有些辛辣呛口,片刻烧灼过后就是回甘激荡口腔又有着故往的苦涩灼人,冲上鼻翼的无穷冲劲儿却不上头,口感醇厚绵洋,香气肆意。着实也让了故人赞叹。姬无涯不愧是姬无涯。
梁上燕随着姬无涯的目光看过去,门对面的小巷里,有一个脏兮兮的小鬼蹲在地上不知画些什么,七八岁的模样,不见他与一般同龄孩童在一起嬉戏,倒显得有些执拗的身影更是形单影只。梁上燕走到他身边想看的更清一些那小孩的眉眼和他那不知为何物的随手乱画,他晃悠着起身,这酒的后劲还挺大,天也有点阴沉沉的不像他刚来时那般晴朗,他刚要和他搭话,那徒然间抬起的幼稚脸庞让他有点恍惚。
“小孩,你父母在哪。天要下雨了,不早点回家可是要挨浇,到时候发热可是要很遭罪的。”
那孩子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低头完成他那没完成的画作,眉眼间的神情显然一点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这让梁上燕一瞬间有点吃瘪。其实那脏兮兮的小脸要是洗干净的话,还是挺清秀的。他突然间这样想到。
“那小鬼无父无母也无名,能活到现在也挺不容易的,要不是看他可怜长得也还算清秀乖巧,就那乖张的性子早饿死他无数次了。”顿了顿,“总得来说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
姬无涯竟也肯移尊就驾的走出他那宝贝酒馆,看着那孩子的画作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给梁上燕像是随口话家常一样讲那孩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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