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灵汐一直都想要提高自己的理智。每次她翻看自己的系统面板，都发现自己的理智值是零。

　　她老是感觉，自己没有真正变成人类。按道理来说，正常的人类应该是有理智的。如果她的理智值有一天不再是一，或许她就能够成为“人”了。

　　但是，在看到胡言昏倒在地上的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

　　其实她是不是人类根本不重要。无论她是不是人类，无论她是否拥有理智，她都无法接受胡言的死亡。

　　在她接触并信仰了胡言这个人类之后，她就疯掉了，因为那是她心目中神灵的诞生；

　　在她意识到胡言遭受核弹就死掉了之后，她就疯掉了，因为那是她心目中神灵的死；

　　在她发现胡言的灵魂气息再次出现的时候，她已经疯掉了，所以她心里根本不相信这个胡言是真人；

　　在她编织谎言试图欺骗胡言的时候，她已经疯掉了，于是她对胡言各种隐瞒……如果胡言真的是她的导师，他肯定都能看出来的。

　　对啊，人类无法理解她的行为，在人类的眼里，她永远都是个没有理智的疯子。

　　现在，这个疯子发现了倒在地上的胡言，已经不想再掩饰自己是个疯子的事实。

　　“他到底怎么了！”

　　邵灵汐一把掐住了夏洛克的脖子，声色俱厉地质问道。

　　“我……怎么可能知道……”

　　夏洛克嘴角微微张开，说：“他此时的困境，都是源于他自己的选择。他进入了好几次星池，那些池子里的东西会瓦解掉人的理智。

　　“他还收集了无数人的罪证，那些罪证里蕴含着各种肮脏丑恶的信息，而且游戏系统会逼着你一个字不漏地看下去。

　　“我也是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拼命？他这么拼命的意义是什么？”

　　邵灵汐似乎愣住了。她把夏洛克随手扔到一旁，慌忙地跑到了胡言的身边，把胡言的身体翻转过来。

　　虽然此时的胡言还是游戏里的容貌，但是邵灵汐在上面看到了他曾经的脸。

　　“你还活着，对吗？”

　　胡言没有理会她。此时，他正在和脑海里各种混乱的意识进行斗争，完全没有心思关注外界的情况。

　　之前理智还处于很高状态的时候，他都会莫名其妙陷入认知的混乱，而现在他的理智已经低至了冰点，他的意识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明明我的精神那么高，为什么理智却总是一蹶不振？”

　　胡言的意识在不断地下沉，周围是各种各样奇异的幻觉。

　　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礼堂中央，周围是无数凝视着他的人头。

　　这些人头拥有类似的表情，双眸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似乎对胡言充满了恶意。

　　你的挣扎究竟是为了什么？你究竟还能拯救些什么？

　　你已经忘记了自己过去犯下的罪行。翻开你的罪证吧，看看你都曾经干了些什么。

　　你这个杀人的恶魔！你究竟害死了多少人？

　　胡言用淡漠的目光回应着那些人头。他虽然是仰视着面对那些人头，但是他的神情却如同一个上位者。

　　“因为一次不幸的遭遇，就否认整个世界的美好是盲目的。”

　　“因为刹那的幸福，就忽略了整个世界的黑暗是天真的。”

　　“但是我既不盲目，也不天真。我只是一直在做出合理的判断。”

　　他看向了周围的无数个人头，露出一抹笑容：

　　“而且，我从来只为自己做决定。对于其他人，我只会担当一位导师，去引导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从来不是一个会和他人共鸣的人。

　　——因为他连自己都不了解。

　　在自己的记忆中，胡言看到了一座大坝。大坝似乎阻拦了一条恐怖的河流，河流中散发着惊天的血气，仿佛整条河流都是由血液组合而成。河流中漂浮着无数的骸骨与怨灵，难以想象，它究竟有多么恐怖的源头。

　　而此时此刻，大坝已经千疮百孔。每时每刻，大坝上的裂痕都会增加，大坝随时都有可能会崩溃。

　　而在自己的记忆深处，胡言看到了更多的大坝。仅仅是他现在潜意识能接触到的，就有三个。

　　每个大坝上都有一定的磨损，不过磨损程度并不相同。

　　“这些都是……”

　　胡言伸出手，正准备去触碰那些大坝的外表，但是一股强烈的漩涡在他背后的空中形成，把他的意识向着那个方向猛烈地吸去。

　　胡言勉强恢复了一丝意识，感觉浑身上下像是涂满了502胶，粘在地上无法起身。

　　“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骗你了，我再也不骗你了，你说什么我都照做……”

　　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胡言却根本听不清声音的内容。他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是无穷的混乱，感觉到的一切信息都被扭曲。

　　他勉强睁开双眼，却发现眼前的世界也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各种各样混乱的、无意义的图案。

　　“不能这样子下去……”

　　胡言还有最后一丝思考的力气。他此时的理智值已经来到了冰点，而要脱离这样的情况只有两种方法。

　　要么，通过某种方法去补充理智值。

　　要么，直接把剩余的理智全清空。在第二轮副本里，胡言被邵灵汐的精神波动清空理智之后，在一片混乱中看到的那扇门，最后莫名其妙回复了一大截理智。

　　等等。好像还有第三种做法。

　　他想起了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大坝。

　　他似乎曾经遗忘了很多东西，把那些东西阻拦在大坝之后。

　　但是他现在已经被脱离了那片记忆之地，他已经看不到大坝的位置，只能感知到无穷的混沌，把他的一切包围。

　　“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手段。”

　　几乎是完全遵循肌肉记忆，胡言掏出“言语”，冲着自己的手指上划去。

　　“言语”附带有精神攻击，他面前的混沌瞬间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他自己的精神也承受了一股巨大的痛苦。

　　他的另一只手摸索着，终于在他身上找到了那个黑羔羊雕像，并把它用力地塞在了左手里。

　　【你已使用特殊道具：替罪的黑羔羊】

　　【你获得了一条对应罪证】

　　【该罪证……】

　　【祝您观赏愉快】

　　邵灵汐发现自己怀里的光团，突然变成了一个造型奇异的雕塑，即使是她还是被吓了一跳，然后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胡言。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胡言染血的左手里，攥住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