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钟把威尔从睡梦中敲醒，他发现自己和阿黛拉的身上又披上了温暖的毯子，餐桌上摆放了面包和牛奶，而爱德华却不见了踪影，威尔感觉到心中一股暖流，他把阿黛拉摇醒，一同享用了可口的早餐。

　　出门前，威尔郑重地嘱咐阿黛拉不要乱跑，如果无聊，就在屋子里的沙发上睡觉，显然他已经把小女孩当成小猪仔看待了，哪有人吃了睡，睡了吃的呀？

　　威尔刚出门，就在街上看到了吆喝着贩卖货物的儿童，他的衣服被洗得发白起毛，边缘参差不齐，胸前挂有一个敞开的残破木箱，上面摆放了各种各样的廉价香烟，还有小盒火柴以及并不怎么受欢迎而低价转售的报刊。

　　小孩脸上始终挂着热情的笑容，认认真真地和来往的行人介绍自己的货品，每当顾客掏出铜币付钱的时候，他便笑开了花。

　　威尔从对方瘦小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以前的影子，但卖货儿童很快消失在了人潮之中，一如他眼前再次弥散开迷雾的未来，眼睛无法看不清脚下的路。

　　威尔从路边的牌子知道了爱德华的房屋在海姆街，据说首任城主本打算以工具的名称命名城市街道，但遭到了蒸汽城委员会的强烈反对，没有人希望自己所处的街道叫铁锤街，更不可能叫螺丝街，甚至螺母街。

　　威尔很快走出了海姆街，并从岔路口穿进特斯大道，这里的石砖路更为宽敞且干净，蒸汽迷城的城市大道是为了履带车的穿行而设计，毕竟大象身材的它走不了和老鼠沟一样狭窄的巷子和街道。

　　特斯大道两旁有更为丰富的商铺，摆放在木架上的新鲜蔬果让人垂涎欲滴，玻璃墙内展示的漂亮衣服让路过的女人眼睛发直，还有红得像太阳一样的铁炉，工匠们贴在墙边挥舞铁锤，水汽从池里冒腾出来，酒馆门口进进出出的大汉似乎在说：“难道有人可以拒绝大早上来上一杯清爽的啤酒吗？”

　　威尔甚至看到宠物商店，里面售卖猫狗，甚至有袋鼠和羊驼，他不禁感慨城里人生活花样，约德镇简直就是穷乡僻壤。

　　从特斯大道中段左拐，绕进蒸汽迷城东区，再经过一顿让人七荤八素的转弯和直行后，威尔看见了熟悉的五金商铺，正巧碰见胖老板坐到椅子上，瘦小的它咯吱作响，本着认识的态度，他走上前去，跟老板打招呼。

　　“你好，我叫威尔。”

　　威尔笑着伸出了手，但胖老板不作反应。

　　“你好？”

　　威尔用手在他的眼前晃了一晃，胖老板这才反应过来身边站着一个活人，见对方的嘴巴依旧在说着什么，他不好意思地解释一句。

　　“不好意思，我的耳朵有听力障碍，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用手语沟通。”

　　威尔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胖老板昨天不是无视他们，纯粹是工作得太过入迷，因此看不见两人，也听不见发出的声音，故而没有动作，他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但旋即又为难了起来。

　　“我不会手语怎么办？”

　　威尔一顿抓耳挠腮，胖老板显然看出了他的难处，左手从他的身边擦了过去，在身后的货架上拿了一本册子，同时递过来一只黑色钢笔。

　　威尔笑着接了过来，点头示意感谢。

　　“你好，我叫威尔。”

　　威尔歪歪扭扭的字迹让对方辨别了好一阵。

　　“你好，我叫福根，熟人都称呼我为老福。”

　　显然胖老板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生人勿进，反倒是对待谁都那么客客气气，一副友好和善的模样。

　　两人聊了好一阵，威尔老老实实地把身份告知了老福，表示自己是爱德华招来的工人，对方瞪大了眼睛，显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接下来他又说出了“黑市”以及“尼尔的结果”，才让老福相信了几分。

　　“爱德华自从几年前妻子离世后，便很少参与到黑市的管理，以至于很多人都忘记了他管事的身份，视其为摆设，谁料一出现便给了所有轻视他的人一个下马威，想必背地里居心叵测的人会收敛不少。”

　　“妻子离世？”威尔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

　　“你不知道吗？你不是目睹了尼尔等人的死去吗？”胖老板咋咋呼呼，让人有些怀疑对方会不会把黑市的事情到处宣扬。

　　“不知道。”威尔摇头。

　　“这些事情，还是等他自己告诉你吧，我毕竟是一个外人。”

　　威尔眼看从胖老板身上得不到更多的信息，便收起了册子，连同钢笔递给对方，弯腰再次表示感谢后，在对方的目光注视下，从干净的厕所走进甬道。

　　阳光又一次扎进了威尔的眼睛，出口的看守换成了两名矮小的青年，为首的一人看到威尔出现，神情很是惊喜，连忙让同伴传呼老大迪克。

　　时间回到昨天，迪克在地上摔了一跤后，慌不择路地从另一个甬道离开了东市，等到了作为入口的面包坊厨房，才意识到自己过于冲动，很可能会因此做出错误的决定，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计划一条条地在脑海中列出，就像是在纸上书写清单，紧接着用冷水清洗嘴巴因掉牙而流出的血液，把具有身份标识作用的物件统统取下。

　　迪克所属的黑帮势力名为兄弟会，但它没有发展相关的业务能力，因此不具备渠道向内部借取高利贷，况且以他看守的身份，也没有能力和资格，只能前去中立势力或是敌对黑帮十八街浑水摸鱼。

　　迪克当然倾向于中立势力，他们那群人更像是在打肿脸充胖子，没有足够的实力却硬是想在地下市场插上一脚，因此大多数黑帮成员把它当做软柿子，喜欢就捏一下，其中以占据了南市的十八街为主。

　　还在思索，迪克已经走出了面包坊，来到了一家咖啡馆门前，店面装修古旧，不同规格的管道在天花板穿插交错，巨大的齿轮作为摆设贴挂在入口左侧的一堵石墙上，里面烟雾缭绕，顾客们靠坐在金属座椅上，表情满脸享受，似乎正在天堂的云池中漫游。

　　迪克的嘴角抽了抽，这显然是瘾君子扎堆，无可救药，他用布巾盖住口鼻，小心翼翼地绕过这群皮包着骨头的家伙，期间有一个人产生了幻觉，把他当做了自己家里的老婆，正要高抬起右手，准备抽她一耳光时，被迪克一脚踹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其他人听到动静，仅是瞟了一眼，便不作理会。

　　“兄弟会的买卖要比十八街和中立这两伙人干净太多了！”

　　迪克狠狠想道，显然这种没有底线的行为也不是他可以接受的，光天化日之下，和人来人往的街道只隔着一道玻璃墙，店主竟开始撺掇瘾君子忘乎所以地吸食药物。

　　迪克好不容易来到柜台前，看到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正不紧不慢地擦拭着咖啡杯，她的脸上盖了一层薄薄的面纱，身上的服饰极具异域风情，仅漏出的两只狐狸眼尽显妩媚，就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你好......不是...我要借高利贷。”迪克呆愣了一会，好不容易才把目光从她的身上拔了出来，想起自己的正事。

　　“兄弟会的人？”玛姬像是把迪克从头到尾看得一干二净，尽管他已经隐藏了能够透露身份的物件。

　　“嗯。”迪克沉沉点头，同时紧张地左右观望，害怕对方有什么企图，现在已经做好埋伏，就等着自己上钩。

　　“东市真的很不干净，爱德华做了什么，我知道的清清楚楚，包括你被吩咐要处理好大小事务。”

　　玛姬淡定自若，说话间换了另一个咖啡杯继续擦拭，但她轻描淡写透露出的每一个字却深深地扎进了迪克的心脏。

　　“我死了的话，爱德华管事不会袖手旁观的。”

　　眼见自己暴露，迪克立马搬出爱德华管事让对方感到忌惮，只有这样，自己才可以保全性命，从这条为他准备的阴沟里爬出去。

　　“我既然明说，代表了我抱有善意，不然大可以在你进门的时候，就让你没有声息地离开。”

　　玛姬把迪克牢牢地拿捏在掌心，就像小孩的布偶娃娃，任人摆弄，看着对方因为紧张而呼吸急促，身体颤栗，她掩面偷笑，一双狐狸眼勾住对方的心弦，引诱着说道。

　　“我知道你缺什么，人手，但招兵买马，则需要金钱，你想从我这里借高利贷，去处理东市的混乱，等到三天后成为东市的老大，用爱德华管事压我一头，那笔债务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我主动讨好的资本。”

　　“真是不错的想法，如果我什么也不知道，只能把这个哑巴亏吃进肚子里呢，你看你，我只是在这里做一些小本买卖，却总是被其他人想着谋害，如果不给一点教训，我怎么对得起自己，是不是？”

　　不得不说，玛姬一副无辜的模样像极了单纯的小女孩，外人看来，只会觉得迪克是骗财骗色的狗贼，只想拿起脚边石头砸过去。

　　“你想怎么样？”迪克知道自己的想法被对面的女人摸得透彻，只好交底。

　　“很简单，我也不是要给你教训，你需要钱，我便给你钱。”玛姬娇弱地从柜子底下拎出一个布袋，里面满满当当地都是银币，甚至有几枚更为昂贵的金币。

　　“这是什么意思？”迪克不清楚女人的意图，只觉得这比爱德华送来的馅饼更大，但也更要命。

　　“你知道的，我们这些被夹在中间的人，后面没有靠山，受到的欺负只会越来越过分，这些都不是我的客人，他们只是顶着十八街的名头，在我的地盘吸食药物，我只是一个小女人，怎么敢驱赶呢？”

　　“这些钱，是我的投资，倘若你成功在爱德华的扶持下上位，就需要将咖啡馆纳入到东市的外围保护商铺，同时作为甬道入口之一，而你失败后，我自然也没有办法向一个死人开口要钱，稳赚不赔，你说是吗？”

　　“我需要考虑。”迪克的心头无疑在玛姬的提醒下又布上了一层阴霾，他在原地踱步徘徊，不停地将利弊关系整理清楚。

　　“好！”

　　迪克最终还是禁不住诱惑，拿走了那一袋钱币离开了咖啡馆，倘若自己成为了东市的老大，对方的要求确实微不足道，虽然他还无法揣测对方的意图，但无非就是想和兄弟会的上层搭上关系，获得更好的庇护。

　　“全都给我起来，只给你们三分钟把这里收拾干净！”

　　玛姬看着对方离开，一改娇媚的模样，变得冷漠无情，她摘下遮挡住脸庞的面纱，左侧赫然纹着一个黑色刺青，倘若迪克看到，必然会大惊失色，因为那是两个极具辨识度的数字：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