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四五级的阵风吹走了阴云，天空晴朗，让人心情格外的好。

　　午夜骑着电车刚出小区门，忽然想起昨夜叶飞雪的提点。

　　“虓虎，你能用程序开发软件吗？”

　　【可以，但不会提供此类服务，如果骑手想赚外块，请努力完成任务，惊喜无处不在。】

　　好么，人家都是送外卖赚外块，这家伙直接让午夜唱反调。

　　意思就是配送才是主业，干程序猿这种技术活才是真的不务正业。

　　人家闲来打打游戏，午夜将来恐怕只能当个黑客没事串个后门打发时间。

　　唤出系统任务，扫了眼任务进度。

　　【骑手任务：完成1000/1000单配送，获得94/100满意好评，无时间限制，随机奖励一份。】

　　“真是单子好送，好评难得。”午夜无奈的发出感慨

　　以他目前的送单量，一千单量也就用一个星期的时间。

　　与之相比，真心的好评却十分难得，人心这东西还真是难以琢磨。

　　要不连着四天雷雨，任务获得满意度的数量恐怕都过不了一半。

　　关掉信息，心中泛起苦笑，除了埋头苦干再无他法。

　　今天虽说是周六，但外卖单子却不多。

　　可能是人们被四天的降雨憋坏了，难得的想要出去走走。

　　这也导致街道两旁出现不少外卖员扎堆闲聊。

　　午夜颇为羡慕的从这帮外卖小哥身边飞驰而过，他现在可没有闲心多做停留。

　　刚送完两单早餐，就接到了一张跨越两个区的速送单子。

　　单子刚接到手还没来的急看，事主就打来电话催促。

　　“喂，麻烦骑快一点我这儿有急事出行，最好一个小时内送到，事后我会给你补钱，如果你不行我好换人。”

　　“您好，下单信息我还没看，我还……。”

　　“你一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行还是不行一句话。”

　　“行~”

　　啪嗒电话挂断，午夜这个郁闷。

　　下单的是位女士，可能是真着急，语速极快，火气当然也不小。

　　本有心拒单，可他怎么能当着一名女士的面说不行，那不是拐着弯要承认自己不是男人。

　　再说“虓虎”接的单想必在时间充裕，午夜也没多想，忙看了眼接单信息。

　　“什么情况，跨越两个区的速送单，你让我一个小时送达，这不是要我老命。”

　　接单信息上地址没有错，但配送时间长达两个半小时，可客户电话中明明说要在一小时内送到，这不是强人所难是什么。

　　【配送信息无误，客户特殊要求并未注明，是否取消订单。】

　　耳边传来电子音提示，细一想也怪不得“它”，遇到这种突发情况在所难免。

　　“从新规划一下路线时间，看能不能赶到，不行就取消吧。”

　　【时间、路线从新规划中……】

　　【新的路线规划成功，确定一小时内能够送达，提醒：取件时间压缩至五分钟，因行驶线路特殊将会采用即时导航，骑手需集中注意力。】

　　午夜瞟了眼导航，这才发现走的不是大道，多是以直穿小区为主，少绕了不少路。

　　如果是摩托车的话，还要走机动车道等红绿灯，无形中会浪费不少时间。

　　当然，为了抢时间也有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但那样弄不好会被扣分，得不偿失。

　　而且送件地址还是在市区里，要是遇到交警查车麻烦会更多。

　　不到三十公里的路生生被缩减到了二十公里，那怕这样时间也很紧张。

　　毕竟午夜还没有取到件，而且取件地址所在的小区还不让外人进。

　　花了五分钟时间，午夜按着规划线路抄小路骑到取件小区，在值守保安还没回过神之际随笔滑写登记，一秒都不待停留猛冲了进去。

　　这一道残影飞过让值守保安看的直挠头，“这写的什么字体，好像一条N爪长龙。”

　　奔跑中的午夜嗓子眼顶着一股气，生怕剧烈运动导致身体岔气而引起不适。

　　唯一庆幸的是客户家在三楼，且事主家人也同样焦急的等待，嘱咐的话语还未说完，取件人就已消失在对方视线。

　　午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小区的，直到坐上车才顾得上喘了几口粗气。

　　送件途中也记不得横穿了几个小区的前后大门，转了多少个街巷和天桥这才在客户规定时间内到达了一处高档住宅小区前。

　　“喂~您好……我到了小区门口了，请问收件人什么时候到。”

　　午夜下了车，抱文件袋急忙给客户打电话。

　　“你是穿黑色衣服吗……好，我看到你。”

　　电话那头的女声这次平静了许多，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不知对方是在什么地方看见了的自己，午夜向小区内张望，奈何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嘀嘀”

　　一辆黑色卡宴从红绿灯路口驶来，并慢慢停在了午夜身旁。

　　听到鸣笛的午夜侧身转头，疑惑中……

　　一位秀丽可人身材苗条的职业女性，迈下长腿从副驾驶走了出来。

　　“给我吧”

　　声音轻脆动人，却不失傲气。

　　纤细白嫩的小手接过文件后检查了一番，发现没有问题这才抬头说道。

　　“帮我把东西送进去，这是报酬。”

　　说着，也不等后者拒绝，转身从车上费力的拎下一个包装盒递给了午夜。

　　盒子上有张纸条，字迹清晰笔势雄奇根本不像是一个娇柔的女子所写，其下压着五张百元大钞。

　　看着手中沉甸甸的物品，午夜心中好似一万只神兽在奔腾，不知是该严词拒绝呢，还是该把钱揣进口袋里。

　　拿起手中纸条看了看，目的地正是这座生人莫进的高档小区。

　　这不免让午夜心里泛起了疑惑，可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就见卡宴后车窗慢慢的打开，露出了一张五十来岁的老板脸。

　　“小兄弟帮个忙，江湖救急，我有事要出去一趟，还请多多担待。”

　　老板红润直板的脸上挤出难看的微笑，一只带着玉扳指的手扶在车窗上，嘴角还露出一颗大金牙。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金口玉言”。

　　说完，叫上自己的女秘书上了车，随着车子起动车窗随之关闭。

　　见车子远去，午夜只好把钱收进了口袋，喃喃自语：“你到不怕我拿着东西跑了”。

　　可能是东西并不算贵重，对于这位老板来说算不得什么，送与不送全在诚信。

　　盒子挺沉，既没印图片也没有文字，显然经过处理，从外表根本看不出端详。

　　先是找了个地方把车子停好，午夜这才拿着东西走向高档住宅小区。

　　小区安保很好，就连登记都繁琐的很，龙风凤舞的大字在这里行不通。

　　就连进大门都要先跟户主联系，在经过多次确认后，才顺利的进入了小区。

　　这里的住房都是一梯一户，让午夜大开眼界。

　　“叮咚”

　　房门打开，户主是位老大爷，“生人勿扰”的直板脸，身上透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你是谁，谁叫你来的。”

　　老爷子精神不错，中气十足，就是说话直，一看就不好相与。

　　闻言，午夜嘴角直抽搐，还不得不舔着笑脸回道。

　　“您老好，一位老板叫我来送东西。”说着便要把东西交到对方手里。

　　那知老爷子听后脸色一变，横眉怒眼的老不高兴转身回到屋中。

　　“拿进来，放桌上。”

　　这话让站在屋外的午夜有些局促不安，看这架势该不会是要关起门来揍人吧。

　　不过话说回来，这东西还真是够沉的，别再坠坏了老爷子胳膊，到时别再讹上自己。

　　可还没等他走进宽大的客厅，就听到屋里的老爷子张嘴开骂。

　　“你隔枪崩候，片呢哇……。”

　　一串的方言听的午夜一愣一愣的，虽然听不懂，但估计没好话。

　　等午夜放好东西，转身刚要走，就听老爷一声令喝。

　　“干什么去，说，你老板是不是又带那个女人溜了。”

　　老爷子言语耿直，看那一脸的通红的样子就知道动了火气。

　　不过对方这话可是问错了人，午夜从一开始就蒙蒙的，那里知道是什么情况。

　　“老爷子，我只是个送货的，您老问的事我真不清楚。”

　　午夜咽了口吐沫，谨慎的回道。

　　“骗鬼，不知道？难道是你翻墙进来的，这次到激灵，没有女人来送。

　　哼！怕挨打，看你这身装扮，我就知道早有准备，还跟我耍心眼。”

　　闻听这话，午夜这个郁闷。

　　心说，我穿这身跟打架有毛关系，这老爷子还真能脑补。

　　怪不得“暴发户”临走前叫我多多担待，原来这出戏在这儿等着呢。

　　老爷子也是个暴脾气，嘴上叫骂个不停，手上可没闲着。

　　二人对话间，钢钳般手指一下子就把沉重的木盒从包装里掐了出来。

　　“咔哒”

　　随着铁扣被硬生生掰开，露出了物品的真容。

　　“象棋”

　　看着这一幕，午夜也颇感好奇，虽然没上手，但一眼也能看出是上好的木料。

　　不然也配不上这金银镶边的奢侈风格。

　　“真是吃饱了撑得，让你回来陪我待会儿就这么难，买副象棋还要金丝楠木的，真是败家子，中看不中用的玩意还弄的这么花里胡哨，缺心眼的东西。”

　　老爷子没有避讳人，也没再说方言，午夜听的真切，看的也是满眼金花挪不开眼。

　　“愣着干什么，陪老子我下棋。”

　　说着老爷子就开始动起手来摆盘，只见午夜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火气“蹭”的一下又窜了上来。

　　“怎么着，还让我请呀，挣着我儿子的钱，我这当老子的说话还不好使了是不。”

　　“噹”的一声脆响

　　老爷子用脚从沙发下蹚出一根手腕粗的钢棍来，吓的午夜浑身一激灵。

　　“Wo.KAO.DE”

　　不知怎么得心里就冒出一个念头，“这老爷子该不是土匪出身吧”。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说你老还好这口。”

　　午夜没忍住爆出粗口，还好声音不大，被棋子落盘的声音盖了过去，赶忙圆话。

　　棋子入手很重，可老爷子三指一捏就起，反观午夜只能靠抓，自知动起手来肯定不敌。

　　下象棋午夜也会，但不精，连业余都算不上。

　　最近的一次摸棋都能追溯到拆迁之前，那时还是平房，现在除了记得怎么走棋外一点棋路都没有。

　　再加上逼不得已，在强逼之下，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午夜恨不得赶快下完这盘好抬屁股走人，心里直叫屈“这叫什么事呀”。

　　“哼”

　　老爷子仿佛也看穿了他的想法，心中虽不快，但也拿眼前人没辙。

　　棋力不是一下子突然冒出来的，生逼是逼不出来的，这点老头自己也清楚。

　　“将~”

　　还没走几步，午夜就叫了一击记炮将军。

　　“这局你要是能赢，瞧见没，那堆瓶瓶罐罐里随你挑。”

　　老爷子下的也是没劲儿的很，抱着鼓舞对方的心态，指着客厅酒柜旁散落一地的烟酒说着。

　　原本午夜没有在意，本就打着下两局走人想法，毫不在意的随眼一撇。

　　可就是这一眼，眼珠子就移不开了，心里惊呼，“土豪”。

　　谁能想到在这不起眼的客厅角落里，会胡堆乱放着一地东倒西歪的洋酒瓶。

　　酒标都是外文，午夜看不懂，但至少认得两字母XO夹个点。

　　高矮胖瘦、花花绿绿全都落的满地烟灰，不错，听着稀奇，确实跟掉烟灰里差不多。

　　因为边上还叠放着两箱华子，及零散烟盒落于酒堆之间。

　　看着自己鼓动起了效果，老爷子心里直哼笑，并露出狡猾的神色，“鱼上钩了”。

　　拿起火柴点燃了一根烟，呛的午夜直咳嗽。

　　转头一看，老爷子手边放着一盒都宝，惊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瞬间脑门划下三条黑线。

　　心想“这老头真个性”

　　别瞧不起老牌都宝，现在想买都没货，也不知道老爷子从那划拉来的。

　　“嘿嘿，想好没，该你走棋了。”

　　面对老头的催促，午夜猛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心神，同样点了一根烟。

　　“您老说话算数，那堆烟酒里可没便宜货。”

　　“废话，老子就是金口玉言，一口唾沫一颗钉。”

　　老爷子瞪着虎目，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可午夜心里却颇有疑虑的想着，“我这么玩是不是太不道德”。

　　最终，他还是打算试一试，不管真假，怎么着也要下完这盘棋再说，反正也耽误不了多少工夫。

　　“行吧，容小子我先去下卫生间。”

　　老爷子也没拦着，伸手一指方向，眼神盯着午夜不放，生怕他趁机开溜。

　　厕所去的时间不长，并没有让老人家多等，午夜精神气爽的走了回来。

　　话说棋盘如战场，杀场无父子。

　　二人也无废话，午夜支起银边“士”，眼中只有棋，耳边只闻……额！电子提示声。

　　没错，午夜打算作弊，没办法，谁叫他下棋臭呢。

　　没有“虓虎”在后面运筹帷幄，想赢，下辈子吧。

　　午夜前期丢子不少，想要翻盘也不容易。

　　反观老爷子棋力在业余之上，可也谈不上高手，离赢智脑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时间就在你进一步，我防一手的过程中慢慢流失。

　　直到半个小时以后，棋面上可见双方也剩不下几个子了。

　　看着不停抽烟，就是不肯挪动棋子的老头，午夜催促道。

　　“您老别想了，这都光杆司令了，还能看出花来。”

　　这话说的很是打击人，让老爷子都快拉不下脸来。

　　“你行，不也就比我多个卒，猖狂什么，再来。”

　　老头也硬气的很，输了就是输了，到也没不认账，可那不服输的劲头却被午夜拱了起来。

　　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就开始下手复盘。

　　“这次你先走”

　　长辈出声，午夜这个晚辈不敢不从。

　　再次开局，老头走的谨慎了许多，二人下的也越来越慢。

　　因为午夜有智脑辅助，所以注意力不像对方那么集中，随之话茬也多了起来。

　　“您老不是本地人吧，不过普通话说的挺好。”

　　“我祖籍SX，年轻时当过接线员。”

　　听到这话，午夜心说怪不得，现在管的严，就连暴发户都转型了。

　　话匣子一打开，一老一少的话也就多了起来。

　　再加上老人在这边也没个伴，出门连个邻居都没有，好不容易来了个言听计从的，那里还能控制的住这张嘴。

　　而午夜也是边下边聊，从老爷子嘴里套出了不少话。

　　老人姓王，如今79岁，老伴十多年前就走了，再加上岁数大了，守旧观念强，所以就这么一个人独处。

　　如今生活好了，儿子借着关系挣了不少钱，后来管理严了，在老头的强烈阻挠下，儿子这才转了行当起了地产商。

　　而随着生意越做越大，老爷子也就越发管不住了，不管是儿子还是孙子孙女，反正没有一个让人省心。

　　所幸，他就出来独住，图个眼不见心不烦。

　　可没成想清净到是真清净，可一大家子人竟然没一个人主动过来看望。

　　气的王老爷子连说“造孽”。

　　听过前者讲述，午夜也是十分同情，可也只能言语安慰两句。

　　棋下了一盘又一盘，王老爷子虽说没赢一局，可心情好了许多，火气也随着唠嗑发泄了出来。

　　不知不觉中，时间就这样过去。

　　二人都没有发现放在桌角的烟缸早已不堪装载，连灰烬都不自主的落了一地。

　　直到又一棋局接近尾声，午夜才发觉时间已然来到午后一点。

　　“老爷子，该吃午饭了，要不要我帮你叫点。”

　　午夜看了眼还在冥思苦想的王老爷子，轻声提醒着。

　　“噢，时间过的还真快。”

　　老爷子也没想到居然下了这么久，不好意思的说道。

　　“不了，小伙子不错，耽误你这么长时间，没想到你棋力这么好，要不是我激你还想蒙混过去，哼！”

　　“你老慧眼如炬，一下子就把我看穿了，姜还是老的辣。”

　　老爷子表面严肃，实际一点没有动真气。

　　而午夜也不敢把实话说出来，他怕挨揍，只能出言恭维，转移话题。

　　“如今科技发达，网上也能找人下棋，操作也不复杂，甚至还能视频聊天，您老要是有兴趣可以试试。”

　　闻言，王老爷子只是摆了摆手。

　　对方的想法午夜大概也能猜出来点，主要还是一个人待久了闷的慌，想找个说话的人罢了。

　　“过阵子我就回老家去”

　　听到这话，午夜明白了老人意思，也就不再劝说，起身便要告辞。

　　“别急着走，东西还没拿呢。”

　　“您老的好心我领了，东西就算了，实在太贵重。”

　　午夜尴尬的回着，说心里话，这场赌局他赢的不塌实。

　　“怎么，瞧不起我，你这是要打我脸，今天你要是不拿，就别想出这个门。”

　　王老爷子佯装发怒，转身走向堆放烟酒的角落，一个劲的往纸箱子里装。

　　“这些东西都是我儿子送的，烟我抽不惯，酒还都是洋牌子，喝着跟马尿似的，我也就偶尔炖鱼喂上点，不过说实话，还是咱国产白酒对口。”

　　老人一边“叮了当啷”装着，一边解释着。

　　最终，午夜还是被老爷的真性情打败了。

　　没有再让老人动手，那样午夜反到更加过意不去。

　　两箱烟，一箱半的散烟散酒，被王老爷子一股脑全送了出去。

　　末了人走时，老人家还歉意人说了声“路上小心”。

　　羞愧的午夜，差点出门一头撞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