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诚是一剂良药,跟他在一起,就是治愈我的内疚的最好办法。我以为,日子可以就这样过下去,不再去想阿若,即使想了也会被明诚分散。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直到我重新见到了“阿若”。
餐厅重新开业那天,明诚请了他的很多朋友来聚餐,还有我。我的壁画藏在红色的帷幕背后,在放礼花的同时被揭开。画一被揭开,所有人都惊叹不已。明诚自豪地跟在场的所有朋友们说这幅壁画正是出自他女朋友的手笔,也就是我,他把我推到台前,介绍给所有人认识。我那时候心里既羞涩又满足。
在用餐时,别人都拿我们打趣,尽管明诚一直帮我挡酒,我也免不了喝了好几杯。
我的酒量不好,喝一点就头晕,我去了卫生间擦擦脸。当我从卫生间出来,经过我的那幅壁画时,发现有个身材颀长的男人在认真地看着那幅画,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他那么专注地看着画,莫非有哪里困惑不解?作为画的作者,我向他走了过去。
那个男人忽地转身,我看到了阿若的脸。我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我盯着他看,以为幻觉会消退,可是没有,对面的那个脸就是阿若,我梦里出现了七年的那张脸,我怎么会不认识。
“阿若……”我踉跄地走上前。
“你喝醉了。”阿若扶住我,连声音都那么像阿若!
“如果喝醉了就能见到你,那我宁愿这七年里天天喝醉,可是一次都没有。我知道,你就是阿若,你的全名是周若。”
“我是周深,是周若的哥哥,我弟弟七年前意外去世了。”男人冷静地说。
啊,原来他是阿若的哥哥,原来他不是阿若。
“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阿若。”我突然自嘲起来,阿若怎么可能复活。我再看了一眼阿若的哥哥,虽然他的五官跟阿若一模一样,但他的五官要更英朗些,更加轮廓分明,身材也更壮实,俨然是个成熟内敛的男人,而不是那个阳光的少年。倘若阿若活到现在,想必也是这个模样,想到这里我难过了起来。
“你和阿若长得太像了。”
“我看到这幅画,画中的新郎很像我弟弟,便预感会遇到他的故人。”周深说。
“画是我画的。”我说。
“怪不得,我见画中的新娘隐约有些你的模样。看来,你跟我弟弟交情很深。”
我不回答了,倘若他知道阿若正是因为我而死,他会对我有多仇恨?我怅然地笑笑。
“净儿,你没事吧?”明诚走到我身边来,“真的一滴酒都不该给你喝。”
“你是净儿?”周深似乎听过我的名字。
“是呀,净儿是我女朋友,周深,不够意思了啊,这么多高中同学聚一起,就你一个人溜桌。”明诚笑着拍拍周深的肩。
“阿若跟我提起过你,他很喜欢你,你是他的初恋。”周深嘴角含笑。
“你也认识阿若?”明诚问周深。
“我是阿若的亲哥哥。”周深笑道。
“我听净儿说过阿若的事情,是个意外。”明诚忙替我辩解。
“是意外,没人说不是意外。一切都是我弟弟自找的。”周深依然笑道。
我觉得周深的笑有点瘆人,我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周深,来,喝酒。”明诚意识到不对劲把周深拉走了,我回到了我妈和奶奶那一桌。我像失了魂似地,呆呆地坐着,脑海里不停想着周深刚刚说的话。是不是阿若知道我和明诚在一起了,抛弃他了,派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哥哥来警示我?
明诚后来坐到我身边,轻声安慰我道:“没事的,净儿。他也有点喝多了,以后咱们都不见他。”
“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没错,那件事不怪你,你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明诚说。
可我越来越觉得不舒服,我觉得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我如芒在背,坐立不安,便提出告辞。明诚走不开,派他的员工送回家。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进房间。那种心悸不安的感觉仍紧紧缠绕着我,缠绕得我几乎要窒息。我从抽屉里取出那个风铃,轻轻摩挲着,脑海里又回忆起那个阳光的少年,那个沾血的站台。我觉得后怕起来,觉得连窗外吹进来的每一丝风都带着阿若的哀怨。
“阿若,对不起,对不起……”我的泪水断了线。
明诚忙完来家里找我,我推说自己不舒服想要睡觉,避而不见。
明诚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在门外说:“净儿,别胡思乱想,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有什么事找我。”
那天,我混混沌沌地睡了一下午。晚上有课,才强撑着起来去了画室。
晚上九点,下完课,看见周深在画室门口等我。他看着“思若画室”的招牌,抽着烟,若有所思。洁白的路灯光下,他的身影显得有点落寞,我犹豫地走过去。
周深看见我来,掐掉燃着的烟。“小净,我是来跟你道歉的,白天我的情绪有点激动,我看到画,看到你,有点触景生情了。”
“没关系。”
“一起走走吧。”周深说。
我们一起来到了我和阿若就读的高中校园,学校离我的画室很近,但我回来后一次也没回去过,怕触景生情。
“没想到,你和明诚在一起了。明诚是个很好的人,你跟他在一起会很幸福的。”我们绕着操场边走边说,周深走的每一步似乎都很沉重。
“谢谢你的祝福。”
“如果阿若还活着,他应该不会让任何人把你抢走。我在上大学的时候,你们在读高中,他就经常在电话里跟我说,他喜欢一个叫净儿的女孩。虽然她成绩不好,还爱睡懒觉,可他就是忍不住喜欢她。不允许任何男生走近她。”周深笑笑。
我又想起了阿若撕掉别的男生给我写的情书当众向我表白心意的情节,嘴角浮起笑:“没错的,他就是那么霸道。仗着自己成绩好,谁也瞧不上,还老逼我考上BJ的大学。”
“是啊,他很聪明,如果……考清华一定没问题。他喜欢物理,想当个科学家。他想让你考BJ的大学,是想跟你在同一座城市。”
“我知道。后来我独自在BJ待了七年,我却从来不敢踏进清华,即使临走,也只是在门口看了一眼,不敢进去。”
“阿若没有喜欢错人,你是个重情的女孩子。”周深笑笑。
绕着校园一圈,每看到一个熟悉的事物,我不由地想起和阿若在七年前的时光,心里酸酸的。我都会跟周深讲,那是我们一起上课的地方,一起打扫的清洁区,一起做早操的地方。还有那个传达室门口,我送过阿若一袋橘子。
最后,我们来到了宿舍后面的湖边,七年前,就是在这里,十七岁的男孩对女孩说,他喜欢她,不想她被别人拐走,俩人努力一起考到BJ的大学去。与七年前同样季节的夜晚,同样地水里倒映着月亮,月光粼粼。同样的地方,同样面孔的人,我有些恍惚起来。难道,这七年只是一场梦,其实什么也没发生,我们还是高中生,阿若还活着,我家也没有发生那些变故,我们一切可以从头开始。
“阿若。”我梦呓般地轻声呼唤。
“净儿。”周深回应着我,他的眼神和七年前的阿若一模一样,清澈单纯,却透着对我的喜欢。
我沉醉在那种目光里,我已经分不清现实了。
“阿若,我做了一个七年的梦,我梦见你死了。我好害怕,好难过。”我把眼前的周深完全看作了阿若,我仔细地盯着他,生怕哪怕错过每一眼,阿若就像泡沫一样涣散了。
“别怕,我不是在这儿吗?”“阿若”轻轻地摸我的头,语气温柔得正如像那一湖月光。
“你是阿若吗?你是周深!”忽然一只有力的手臂把我拉走,拉到那只手臂的背后,我抬头一看,是明诚。我一下子从自己亲手织的梦里醒了过来。
“可小净是阿若的。”周深微笑着说。
“她属于她自己,任何人都没权利替她划好归属。”明诚生气地说。
我看了一眼周深,他刚刚的行为确实有点怪异,为何在我把他错当作阿若的那一刹,他要迎合我,说那么温柔动听的话,还轻抚我的头。
我拉着明诚道:“我们回去吧。”
明诚点点头,这时周深从黑色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只笔记本,在我面前一扬,说:“小净,其实今天我来找你,还有一个原因。这是阿若的日记本,记录了他和你之间的事,我以为你会想看。”
阿若的日记本?我的心浮动了。
“周深,我从没想到你这么有心机。你是想让净儿一辈子都活在内疚之中吧?”明诚生气地打掉周深手里的笔记本。
笔记本在空中翻腾了几页,飘落湖水中。我宛如看到那个可怜的少年,如被暴风雨捶打的蝴蝶,悄然坠入站台的场景。我心痛不已,我不能让这种悲剧重演,我忘了自己不会游泳,跳进了冰冷的湖水里,去捞那个日记本。
我终于捡到了那个漂浮在湖面上的笔记本,我心安了,却发觉湖水深不见底,我的脚怎么也踩不到实地,我扑腾着,身体往下坠,湖水渐渐侵入我的口鼻。
原本在对峙的明诚和周深,刚开始谁也没顾及到我,直到听到我落水的声音,才一个个反应过来。他们纷纷也跳下水把我救起来。
我上岸时,三人都湿漉漉的。夜晚的秋风很凉,吹得我们喷嚏不断。我忙把怀里的日记本掏出来,检查一下,除了封面受损及前几页字迹糊掉,别的地方都损伤不大。
“你不要命了吗?”明诚用力地摇我的肩膀,愤怒地像一头咆哮的狮子,我有点害怕他的样子,不敢说话,可是我知道,我一点也不后悔刚才的冲动。
“早点回去换衣服吧。”周深拂去头上的水珠,自顾离去了。
“明诚,对不起。”我轻轻地拉着明诚的手。
“我生气的不是你要阿若的日记本,我生气的是你这么不顾自己的身体。你要是死了怎么办,不想想我也要花七年的时间来痛苦自责吗?”明诚依然不解气地瞪着我。
是啊,我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自私了?
那天晚上,我洗好澡穿着睡衣,把阿若的日记本用吹风机吹干。熟悉的笔迹,熟悉的说话口吻又回到了我面前:
“坐我前面那个笨蛋上课又不听讲,在纸上乱画,令我生气。下课后我偷偷一看,哟,竟然画了一朵杜鹃花,跟学校花坛里现在开的一模一样,看来她还是很有天赋的……”
“今天又画了一只小雀儿,怪不得上课一直盯着窗外的树上……净儿,你是跟春天天天都有个约会对吗?”
“她感冒了,一直打喷嚏擤鼻涕,周围的同学都有点意见了,可怜的净儿,课间趴了一会,连件盖的衣服都没有,可我也只是穿了一件……”
“净儿今天回过头下巴抵在我的课桌上可怜兮兮地问我有没有水笔借她一支,看着她美丽的眼睛,我突然心跳得非常快……我送给了她一整盒,有黑有红有蓝,够她做题外加画画。”
“糟糕,真的动心了……就是想看见她,可她除了上课,总是一会儿就跑没影了……”
“物理试卷发下来,我考了118分,唉。有个选择题,看错题,大意了!看一下净儿,竟然只考了30分!她脑子被浆糊黏住了吗?我得发挥救死扶伤的精神,好好管教她一番,不能让她放纵下去。”
“迟到十分钟,净儿今儿被罚打扫教室!这个懒丫头,周公有这么招你喜欢吗?只有我陪她一起扫了,不然这小胳膊小腿,她一个人不得干到天黑……”
“校园举办了绘画比赛,她竟然不去报名?还是我亲自为她跑去报名,累呀……”
“今天月考颁奖,我毫无悬念又得了全校第一。开表彰大会时,看净儿在角落里百无聊赖,我回到教室把奖品送给她,她不要,我说我多得用不完,她的仇富心理发作了,一下子就抢走了,可怕的小女生!”
“今天给她讲题,她说让我别对她太好,别人会说闲话了。我不怕别人说闲话,但我怕净儿胡思乱想,让她别想那么多。好好准备高考,明年考到BJ去。她傻乎乎地问我为什么她要考到BJ去?我恨不得掐她一下,笨蛋,因为我想考清华呀!”
“今天周五,净儿送我一大袋的蜜桔,费力地搬过来,说是给我致谢。我逗她一下,把整个剥好的小桔子塞到她嘴里,看她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青蛙,看她又气又恼,真是太可爱啦!妈今天开新车来接我放学回家,可我不高兴她说净儿装蜜桔的袋子不干净,幸好净儿没听到。净儿对不起呀……”
“今天我向净儿表白了,心情很激动!她一句话也不说,害羞得像个红苹果,但我知道,她心里有我。我感觉很幸福!努力吧,我和我的净儿!一起考上BJ的大学,毕业后我就娶你当我的新娘!”
“今天出院刚刚回家,日记一个礼拜没写了。上个礼拜我和净儿约好去市美术馆看油画展,可去汇合的路上,我不幸被摩托车撞到腿了。净儿赶到后就哭了,忙叫车送我去医院。我说你别哭,我一点不疼呢,可她还是哭,我心疼。我妈也来了医院,她和净儿单独说了很多话,后来净儿红着眼回来了,跟我告别走了。这几天都是妈守着我,可有时妈出去时,我感觉净儿就在门口站着,她不敢进来。我想知道妈和净儿说了什么话,可她们都不告诉我。今天出院回家了,我很想去找净儿,可是我这个月连路都走不动。”
“净儿好多天都没回复我的短信,电话也没接,我很担心。腿呀,求你快点好起来吧!”
“快开学了,这个暑假,除了约着去看画展那天,我没有见过净儿一面,我难过,她以为把我忘了。可今天我收到净儿的短信,她说她不能陪我读完高中最后一年。我打电话过去,才知道这个暑假她家里发生了巨大的变故。她的爸爸去世了,母亲双腿瘫痪,家里山穷水尽,她打算去BJ她亲戚那里打工挣钱养家。我偷偷从家里跑了出来,一瘸一拐地跑去找净儿,在公园里我们见了面。我可怜的净儿,她瘦了很多,憔悴了很多,眼睛红红地!我让她别走,我供她读完高中,大学我再勤工俭学供她读,可是她说她妈妈的医药费没着落,家里买米的钱都快没有。我痛恨自己的无能无力!我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她不说话。风中传来风铃声,像是为我们奏响哀歌。净儿说,以后每次听到风铃声,她就会想起我……”
“今天我去买了风铃,想要送给净儿。我想让净儿知道,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净儿,等我一年,等我考上清华,我们就可以一起在BJ,以后生活的艰难,我替你承担。我不会让你做辛苦的工作,我会送你去学你最爱的画画,你应该手执画笔,画出你眼中看到的美好世界。净儿,等我一年,只需要等我一年,我一定会来到你身边……”
翻到最后一页,我已经泣不成声。已经是凌晨两点半,窗台的风铃在深夜,悄悄地哀鸣。那个深爱我的十七岁少年,给了我全世界最纯洁的爱情,却搭上了他最璀璨光明最前途无量的一生。阿若,今晚来我梦里找我吧,我想你,我太想你了啊!
第二天,我去了阿若的墓地。每年阿若的祭日我都在BJ,可每次我回老家,都会在阿若的墓地悄悄地放一束鲜花。这次,我带去了一束白玫瑰。望着墓碑上那个永远停留在十七岁的年轻容颜,我心痛至极。
“阿若,我回来了,不走了。BJ没有你,我一点也不向往。以后我经常来看你。”
“你怪我吗,我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如果你介意,那我这辈子就只陪着你,好吗?”
“阿若,我画了一幅壁画,画上的婚礼,新娘像我,新郎像你。要是你还在,我们是不是现在也举办了这样的一场婚礼?”
“阿若,对不起……”
良久,我转身离去,在泪光中,我看到阿若就站在我的面前,微笑着,阳光帅气。
阿若回来了!
“阿若!”我跑上前,抓住阿若的手臂,紧紧不肯放手,哪怕就是幻影,我也贪恋。可当我感受真实的身躯,真实的体温时,我才发觉眼前站着的不是阿若,是周深。
我忙松手,周深却紧紧抓着我的手不放。
“小净,就把我当作阿若吧,我是他亲哥哥,我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不是吗?”周深用和阿若一模一样的声音温柔地说。
我抬起头望着周深,他也是深情地看着我,宛如阿若。我知道他不是阿若,可我却无法抗拒一个跟阿若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对我温柔。
“或许是奇妙的心灵感应,我和我弟弟一样,都喜欢上了你。我相信,阿若更放心把你交给我来照顾,他想为你做的事,由我来替他继续完成。”
“对不起,周深,我已经跟明诚在一起了。”我挣脱了周深,转身想要离开。
“可你忘得了阿若吗?你跟明诚在一起,阿若不会伤心吗?”周深说。
是啊,我和明诚在一起,阿若会伤心。我忘不了阿若,明诚会伤心。我无法拥有除阿若以外的爱情,我不能祸害别人。
“那我该怎么办?”我问周深。
“跟我在一起,阿若会开心,我才是他派来爱你的人。”周深说。
我坐周深的汽车回去,周深为我拉开车门,在画室门口,我们看见了明诚,我心虚地跟在周深后面一步步走近明诚,明诚的眼睛红红地,带着仇恨地看着周深。
“你输了,明诚。小净选择了我。”周深挑衅似地对明诚说。
明诚把我拉到他身后,“你是在利用净儿!周深,我没想到你这么阴险,我不允许你再接近她一步!”
“是她自己的选择。”周深微笑道。
“明诚,跟你在一起,我们的生活里永远都会隔着一个阿若,我不想你伤心。你应该和一个专心致志一心一意爱你的女孩在一起。”我对明诚说。
明诚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跟你在一起,我只会快乐,哪里会伤心?你觉得我不开心吗?”
“可这对你不公平!”
“我只要跟你在一起,爱情里不需要什么公平。”明诚说。
“可我会伤心,怎么办呢?我每时每刻都会因为和你在一起而伤心,怎么办呢?”我冲明诚喊道。
“我陪在你身边,我会给你时间去忘却,我说过我会好好守护你。”名称说。
“可我从没说过我喜欢你。”我绝情地说。
明诚听到这话,许久未开口,他伤心了。可我宁愿带给他这短暂的伤心,也不想让以后长久的一生,他都伤心。我宁愿这辈子一个人孤独终老,也不想去害别人。我已经毁掉了一个少年的生命,我不能再去毁掉一个青年的幸福。
“我早说过,你属于你自己,你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既然你不喜欢我,那我放手,你去过你想要的生活。”明诚最后看了我一眼,放开了我的手,开着车绝尘而去。
我记住了他最后那一眼,绝望,失望。可我知道,即使我现在不这么做,早晚都会是这个结果。他走了,我心慌了,我慌得想要瘫倒在地,周深想要上前扶住我,我推开了他。我一个人默默地进了画室,把门紧闭,开始画画。
唯有画画,才能让我逃离现实,唯有喝酒,才能让我忘记忧愁。我为谁而忧,为谁而愁,为死去的阿若,为离去的明诚。想到阿若的死亡,我自责内疚;想到明诚的离去,我伤心难过。可是我别无选择,上天早就给我安排好了人生结局,那就是只能一次次错过爱的人,只能一个人生活。
那些天,我把自己关在个人的画室里,一边喝得烂醉如泥,一边画得昏天黑地。生活一团昏暗,我画得越光明璀璨。直到一个月后,我因为酒精中毒被送往医院。是周深送我去的医院,躺在病床上,我才恍惚记得那段时间他给我打了很多电话,发了很多消息,可我都没有回复。后来他踹开画室的门,发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我。
明诚一个电话没有,一个消息没有。他的餐厅依然在我妈的肉铺买肉,可是他没有再自己去,买肉也是按需所购。那天,听到我进医院的消息,我妈放下卖了一半的肉来医院照顾我。因为这段时间我把自己关在画室,已经许久没有回家住,所以我妈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我严重依赖酒精。
我为了宽慰我妈,说是为了找灵感,所以不小心喝多了一点酒。我妈心疼地不想让我画画,我笑着说,我宁愿不吃饭,也要画。
我妈和奶奶身体不方便,周深一直在医院照顾我,让他走也不走。
“你宁愿一个人躲起来借酒消愁,也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周深一边给我削苹果,一边说。
“这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知道你失联的这些天,我有多心急如焚。”
我对周深的话没有往心里去,他毕竟不是真的阿若。
“周深,你是做什么的呢?”我突然问。
“我是做房地产开发的,勉强混口饭吃。”周深笑笑。
可是当我问他是哪家房地产公司,他说出名字时,我就不禁咋舌了,他开的房地产公司,是全省最大的房地产集团,没想到他还是一个身价雄厚的总裁。
当他看到我惊叹的样子,笑道:“你缺房子吗,我送你一套。”说着把削好的苹果放到我手里。
我忙摇头,这时我看到门口闪过一个身影,像明诚。我再仔细一看,却不见了。我的心里一阵失落,却又自嘲起来,你自己都说出那么绝情的话了,还妄想别人的关怀?
出院后,我每天都回家住。妈妈和奶奶问明诚怎么最近不来找我,我说我们分手了,她们都感到惋惜。
与此同时,我收到了一笔不菲的稿费,便兴冲冲地带着卡去看房子了。可是房价涨得太离谱,我前几个月如果借点钱还能勉强支付首付的房价,到了这个月,加上我新增的存款也付不起了。我悻悻地准备回去,想去奋斗一段时间再回来。却被售楼小姐叫住了,被进了她们老板的办公室,我看到了周深。
“给你,”周深交给我一串钥匙,“市中心,三室两厅精装修的新房,已经过户到你名下,随时可以入住。”
我像拿到烫手山芋似的赶紧还给他钥匙:“谢谢,不用。”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道理我还是懂得,我不想欠他这么这个天大的人情。
“你放心,无条件地,我只是想为阿若做点事。”周深笑道。
“可你不是阿若。”
“是不是如果阿若活着,只有他亲手送给你房子,你才会收?”
我不言语了,他明知道阿若回不来,为何还要说这种话。
“那我让公司给你个优惠价,你的钱就够首付了。”周深说。
说实话我心动了,我真的很想早点带着奶奶和妈妈住进电梯房,小区里有花有草有健身器材,每天可以领着她们在楼下散散步。
我内心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推却了周深的好意,这也是受人人情吧,我不想跟他扯上任何关系。
悻悻地回到画室,却不想很快有个商人找来,说是慕名而来,想要订十幅油画,确定了尺寸、风格及交货时间后,他立即给我付了不菲的定金。
看到定金入账,我欣喜若狂,拉着奶奶和妈妈跑去看房子,定下了心仪已久的那个小区的三室两厅。当天便签下合同付了首付。当天晚上,奶奶和妈妈做了丰盛的晚饭来庆祝。她们一人拉着我的一只手,不断地说苦了我。哪里会呢,有憧憬的生活是快乐的。
背上房贷后,我一扫颓废,精神饱满地投入工作,酒瓶子全部扔出去了,日以继夜地画着。
心情愉悦,灵感如泉涌。一个月半后,我就把十幅画都画好了。我请张老板来我的画室看画。
张老板一点挑剔都没有,不住地点头:“不错不错,每一幅都很有灵气,是我想要的。”
那当然,我画的每幅画,都像是我的孩子,都是我用爱涂抹出来的。
为了拉拢金主,方便以后做长期生意,我对张老板很热情。我问他是做什么生意的,以后不管是自己还是朋友,有需要都可以来找我。张老板只说有生意就会找我,并不说他是做什么生意的。我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好奇。
这时他电话响了,他背过身去接了一个电话,只听到他说着一些简短的词汇:“嗯”、“好”、“已经好了”、“我马上回来”、“放心”。
张老板接完电话,他的手机屏幕光还未暗掉,我不经意地瞥见了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为“明总”,以及手机尾号“0076”。
我掏出自己手机,查询到明诚的电话号码,尾号0076。忽然间,我什么都明白了。明诚一直都在我身边,我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知道我买房子差钱,所以又跟我做了一笔生意。当时我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现在才反应过来,怎么那么巧,刚好我买房子差钱回来,刚来就有一桩大生意上门,这不是幸运,这都是明诚无微不至地在背后安排,既能帮我解燃眉之急,又能不伤我的自尊心。
可是我明明已经跟明诚分手了,分手时我说了那么绝情的话,他应该恨我才对,为何还要在背后默默地帮我?我的内心被明诚的宽容打动了,我想起来我们都已经两个月没有见面了。最近一个月半,忙着画画,只在闲暇时分才会在脑海掠过他的身影,心里偶尔泛起酸楚。这下绘画都完工了,我的心思全部空出来了,他的音容笑貌突然占据满了我的整个心,与他发生过的点点滴滴一件件地清晰浮现在我脑海,令我无比思念他。我是喜欢他的,或许是爱。我恨不得立刻去找他,扑进他的怀中。
我想到了分手时我说的那句绝情的话“我没有说过喜欢你”,我退却了。反复无常的行为,带去的伤害也是反复的。
我想到了阿若和他的日记,我退却了。再不确定能完全不带给明诚伤害之前,我不能自私地一心二用。
既然挥手离别,何必念念不忘,我只能在心里感激明诚为我做的一切,我想,时间会冲淡思念。
扫一扫,手机接着读
扫一扫 · 手机接着看
公交、地铁随心阅读,新用户还可享14天限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