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中，守夜者小队全体集合，包括大主教尼尔，目光呆滞，看着被下了禁制按在椅子上，还在紧皱眉头不断挣扎着的克雷尔。

　　守夜小队成员，兰登.霍尔默默转过身，用双手捂住自己整张脸脸。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心底突然生出一股由衷的自卑感。

　　“主教，从刚才到现在已经过去二十五分钟。”波利娜从大厅中取来了挂钟，神情严肃，不去看尼尔反光的头顶。

　　“克雷尔.奥古斯都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再戴着封印物恐怕会对他身体出现无法挽回的危害……”

　　在克雷尔进入记忆大海的时候，杜莱克已经和他们介绍了这件普通手铐，嘱咐波利娜从开始记好时间。

　　“我知道。”尼尔大主教脸上写满了愁苦，使劲挠着自己的光头，他已经停止动用，放开克雷尔的手，但对方没有任何想要醒来的迹象。

　　“但是如果现在摘下普通手铐，已经受到堕落力量侵蚀的他马上就会失控。现在的情况，只能等克雷尔自己苏醒。”

　　在尼尔大主教右手中指上，镀银绿色玛瑙戒指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痕。这个黑夜教会的“1”级封印物似乎看到了什么大恐怖，正挣扎着想从指节中跳出来。

　　尼尔.安东尼奥攥紧右手，把左掌覆盖住右拳，不让小队成员看到自己的窘态。他努力安慰着戒指，心中却不由回想起最后看到的画面。

　　在墨云后，看不到灰白雾气腾空翻起，占据他脑海中整个视野，随即原本清晰的画面如同镜子破碎，这枚黑夜教派保管了超过二十年“1”级封印物，窥视之戒在短时间内已经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

　　“还好没碎，还能用……”尼尔将椅子远离克雷尔，安慰着自己，右手无意识按压着头顶，“诡秘之地……当真不可窥探吗？”

　　他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杜莱克，发现这名守夜者小队的队长躲在房间的阴影里，昏暗煤油灯跳跃下，尼尔只能看到他的金色长发遮住面容。

　　杜莱克担忧看着克雷尔，他也没有想到，尽管在来的时候翻阅很多卷宗，已经做了以为安全的准备，自己还是为对方带来如此巨大的危险。

　　克雷尔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如果不是戴着压制超凡力量的普通手铐，恐怕现在的他已经受到污染，堕落成长着滑腻触手的怪物。或者干脆“砰”的一声，彻底炸裂成一团不断蠕动的碎肉。

　　杜莱克用力攥紧自己的双拳，因为他今晚预算上的失误，守夜者小队失去了一名队员，一个家庭失去了他们的孩子，还有整个未来。

　　在超凡的世界里，失踪在某方面等同于被宣告死亡。更何况莱纳多平时办事非常谨慎，没想到这一次会遭遇到不测，对方根本没有下手的理由，除非是为了激怒黑夜教会。

　　杜莱克紧抿着嘴唇，那个看起来很滑稽的酒馆老板，他背后起码有一位半神级别强者，或者是能够隐藏气息，至少是“1”级的封印物。

　　杜莱克现在能做到的，就是带着丰厚的抚恤金去看望莱纳多的父母。他还记得第一次拜访时，对方已经花白的头发，还有已经半百，穿着围裙的夫人，总是看莱纳多，嘴角满是笑意。

　　莱纳多的父亲，那位退伍的士官总是一板一眼，对莱纳多严格教育，却总是对小队中的成员露出笑容。在小队的隐瞒下，他还以为孩子和自己一样，在为政府努力工作。

　　杜莱克用手捂住眼睛，想起莱纳多在出发不久前曾经仰着头，朝自己露出真挚笑容，提前请假，说自己一家在一月初计划去南方波茨湾躲避冬天要到来的风寒。

　　杜莱克缓解自身情绪，默默向神灵诚挚祈祷，或许莱纳多只是开了个玩笑，再过一会突然跳进屋，扮鬼脸吓唬所有人，大笑着宣布他们都被自己骗了。

　　要知道，这个小机灵鬼在过去总是这么做。

　　杜莱克放下手，金色眼眸看着克雷尔，祈求不要再失去这位年轻时候的挚友。

　　在自己当时最困苦无助，受伤连每天黑面包的钱都赚不出来时，是克雷尔伸出援助的手，将快要堕落的他拉出了黑暗。

　　……

　　黑暗世界中，在得到不再需要他的结果后，这名得到所有人认可的稳重二副郑重行了军礼，往甲板另一边走去。

　　克雷尔摸着自己的下巴，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他看着柯克罗离去的背影，右手突然停顿住所有的动作。

　　他想到了某个疑点，整个铁达尼号上除了红衣大主教格里芬.威尔斯，其余的水手全部都是不了解超凡能力的普通人。

　　在进入这个黑暗世界，哪怕是接触到关于超凡很久的克雷尔也感觉莫名的恐惧。相反，这些无法看到其他舰船，不了解任何情况的水手们，保持着超出他意外的平静。

　　“他们已经死了。”旁边，格里芬低沉开口，无数道光芒从他看似渺小的身躯发出，顺着铁达尼号甲板一路点燃。陈列在火炬旁边的鲸油桶炸裂，烧起熊熊跳跃的火光。

　　在光焰中，甲板上原本灵动水手和军官们的身躯猛然静止，下一刻，他们的关节如同灌了胶水般僵硬，头颅呈现不同角度缓缓扭动，把自己的正脸直对克雷尔和格里芬。

　　他们嘴角慢慢扯起惊人的弧度，露出自己全部牙齿。衣服被鲸油剐蹭火苗猛然升起，他们丝毫不在意身上不断燃烧的火油。

　　突然，这些克雷尔无比熟悉的下属脖颈像是被锋锐刀片划过，整齐掉落在甲板，发出一阵“噗通噗通”的声音。

　　他们的无头尸体手臂与大腿盘曲扭结，火焰将他们皮肤烧成黝黑，形成完全相同怪异的黑色符号。

　　火焰下，他们的头发开始燃烧，如同有生命般不断向前挥舞，遇到什么就抓住什么。这些诡异的头颅带着夸张的微笑，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光影直奔克雷尔二人。

　　“趴下，闭眼。”克雷尔尽管知道自己现在只是在记忆里，还是忍不住有些慌乱，下意识躲在格里芬身后。听到对方的命令他下意识卧倒，用双臂死死遮住眼睛。

　　甲板上，格里芬身躯渐渐透明，从中射出一道道无比耀眼的光芒，每束都恰好射到一个个不同的狰狞脑袋上。

　　“神说，光芒终究照耀大地，黑暗无处隐藏。”格里芬.威尔斯释放积蓄多年的光芒，净化这些已经堕落的怪物。

　　他绿色短发下的发光面庞逐渐透明，没有任何表情。如果有人看到这时候的他，脑海中会下意识浮现出掌控光明的神灵行走世间，光耀整个世界的画面。

　　这些头颅上的头发死死抓着不同的东西，比如油桶的碎片，枪械，制服衣角，甚至是一整台大炮。他们脸上流露出无比痛苦的神色，纷纷挣扎着看向克雷尔开口。

　　“好痛苦……舰长……救我……”

　　“舰长，是您要伤害我们吗？”

　　“舰长……”

　　甲板上，克雷尔身体微微颤抖，他虽然知道这仅仅是自己的记忆，但还是忍不住陷入深深痛苦。

　　他用尽全力抽自己的脸庞，在暴雨声中依旧清脆响动。克雷尔无比自责，如果自己当时不做那么愚蠢的决定，无敌舰队上面的水手，很可能就是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结局。

　　自己让无数家庭破碎，让不知道多少父母失去了孩子，让不知道多少孩子失去了苦苦等待的父亲。

　　如果能重来……

　　格里芬.威尔斯闭上眼，身上的光芒点亮整个铁达尼号。

　　风暴如同预料中到来，大颗雨滴穿过耀光熄灭了甲板上的火炬。在一片明亮中，克雷尔感觉自己的身躯被打湿，海风吹来涌动，是凉到骨髓的寒冷。

　　铁达尼号上，大量无头尸体朝格里芬扑去。这位半神级别的存在彻底放开了自己的力量，他站立的地方好像是无尽的黑暗，但在这片区域以外散发着温暖而神圣的光明，驱逐着黑暗中的诡异。

　　格里芬仿佛自己化成了光芒，他模糊的身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一柄精致的红木雕花手杖，以一扫一片的架势主动冲入怪物群里。

　　他心中逐渐警惕，不知道为什么，格里芬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开始有些发涩，如同机器发条生锈般僵硬。

　　甲板上，暴雨熄灭了火炬，只剩下两堆还在顽强地燃烧。只不过在其中一摊燃烧的白烨木被打湿，火光已经开始不断摇晃。

　　……

　　瓦尔密号甲板上，众多火炬熄灭，只剩下一道身影在死死挣扎。他穿着背后印有红色黑夜教徽的长袍，整个人变成一团黑暗，已经展现出自身半神的神话形态。

　　然而即使这样，这位红衣大主教的脖子依旧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掐住一样，整张脸涨成深红。

　　格林.杜朗和格里芬采取了同样的措施，将整个瓦尔密号点亮如同白昼。他明显发现了什么，努力将一桶桶鲸油扔进一团还在艰难燃烧，已经快要熄灭的火焰。

　　突然，甲板上原本陷入呆滞的身影接连爆开，连舰长希尔修也不例外。一个个在不久前还鲜活灵动的水手，现在只剩下遗留的一滩血迹。

　　格林挣扎着往铁达尼号的方向狂奔，速度快到在空气中发出一连串的爆响。他已经想明白，现在的情况只有三位红衣大主教联手，才可能从这场绝境中找到机会逃生。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格林仿佛听到了风铃叮当响动的声音。他摇了摇头努力排除所有干扰，但这声音好像扎根在他脑海中一样，怎么都去除不掉。

　　格林不再思考其中是否有诡异，他来到瓦尔密舰船栏杆旁边，看着逐渐靠近的铁达尼，略一犹豫闭眼跳入水中。

　　没有想象中的落水感，格林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回到了瓦尔密号的甲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