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星斗落到朗新月的眼睛里,她抬着头一颗一颗看着,星辰明灭,银河变换,直到脖子发酸。在她并不算漫长的仙生里,苏时不是她在凡间遇见的第一个仙。他们或寻人、或寻物、或行侠仗义、或下凡历练,所以今日午后她在巷子里一直等到天黑,也没有等到如约而至的苏时,其实也并不意外。对于一个仙法卓然的仙,他要寻的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不过是途径衍州的时候,为了铲除狐妖顺手救了她两次,又怎么会值得专门再为她浪费时间呢?罢了,他日有缘再报答他就是了。
对于多思无益的事情,新月向来不爱纠结。
“我们哪天走呢?师父。”她转头问道。
“下个月初五,就是你五百岁的生辰了,等过了再走”朗恒之答她。
对一个仙来说,五百岁一向是个大日子,因过了这一天,就算一个成年的仙了,无论自立门户也好,或者独自外出历练,亦或者选择一个师门拜入门下学术也好,总好过如今这样日日被管束的生活。
朗新月的原身是仙界归虚海边的一株兰草,因生长的地方距离仙族名门虚门仙山较近,日日聆听圣训教诲道法,久而久之坐化成仙,初初化世时,因法力微弱,常被归虚海中蛰居的妖物欺侮,被彼时在虚门仙山学艺的朗恒之救下,此后便拜其为师,日日伴其左右。
年幼的事,新月已记不得了,自她有记忆起,便是随着师父住在凡间,十几年换一个地方,她曾好奇师父身为仙界名门的弟子,为何久居凡间,师父或避而不答,或沉默良久,说在等一件事情,每每至此,师父幽深疲惫的眼中总有浓郁的痛色闪过,待新月渐渐懂事之后便不再问了。该让她知道的,师父自会让她知道的。如今她只盼着自己五百岁的生辰过后,找个机会同师父提一提,她想暂别师父一段时间,去各界看一看,走一走,学一些本事。
有了盼头,日子就过的飞快。
八月初五,新月一早起来,精心梳了凌云髻,正正插了一支翠绿的玉簪,身着浅绿色襦裙,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一改平日素衣双髻的小女孩儿模样。
她遵循师父教导,行了一套繁复的古礼后,朗恒之端上了亲手做的五色花糕。
“我们仙族的女子成年之后,都要有亲长亲手做的五色花糕,望你日后平安顺遂,得五方神力庇佑。我知道你早就想离家而去了,去吧,你我师徒缘分至此,日后莫要再淘气了。”言毕,朗恒之敛袖转身,向正屋走去,新月跪在地上,一脸震惊地看着师父的背影,手上端着那盘白红黑黄青五色的花糕。
她这是在生辰这日被逐出师门了吗?
“师父,新月淘气惹您生气了吗?师父,徒儿不走了,就陪着您,师父不要再生气了”新月跪在地上,良久也不见回声,直至弯月挂上树梢,一天的光景已过。
正屋的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新月连忙挺直了背,朗恒之看着她叹了一口气。
“我并非要罚你,阿月,我告诉过你,我在凡间有事要做,如今你已成年,无须我再照拂,是时候了。”
“师父要去做什么,阿月帮您啊!”新月急急道。
“无须你帮”,朗恒之目光忽然凝重,语调寒冷,他紧紧盯着新月:“你只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新月赶紧重重的点头。
朗恒之继续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记得,你身上的净魂珀不可取下,那个人,你决不要再见了,即便见到也一定躲的远一些,可记住了?”
新月一惊,她从未在师父面前提起过关于苏时的事情,可显然师父已经全然知道了。她愧疚而郑重地点了点头“徒儿记住了。”
朗恒之继续说“明日一早便走吧,想去哪里都好,若有缘终会再见的”,他嘴角似噙起若有若无的笑意,青黑色眼窝里的目光也似变得有神起来“但我希望还是不要见到的好,往后的路,你要记得,不要轻信,亦不执念,你是个心宽的好孩子,去过属于你自己的一生吧。”
他那背影越发苍老,似凡人六七十岁的老翁,新月噙着泪水,郑重的向着那个背影拜了三拜“徒儿拜别师父,望师父珍重,徒儿每年都会去寻师父,待师父忙完要事,徒儿再去孝敬师父!”
那个背影停顿了一下,终是蹒跚而去,他看了一眼跪在院子的那个孩子,正屋堂前的门轻轻的阖上,吱呀一声,仿若这五百年的时光戛然而止。
不轻信,不执念,从前的日子是他太轻信,他看着眼前的孩子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孩出落成一个灵动娇俏的少女,这些年关于过往的种种执念,终究化成了不忍。生命的意义,也许就在于无意间的成全。
离家一个月,彼时朗新月正坐在一个茶楼里歇脚,顺便计划着如何穿过凡间与灵界的交界,去灵界走一走。她坐在二楼望着窗外的青山,一盏茶还没有下肚,忽觉周围气息变得异样,茶馆里的喧闹声忽戛然而止,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凡人行止俱都定格,二楼的窗口凌波一闪一个白色的身影闪了进来。
新月下意识地抓紧了腰间的剑,待剑正要出鞘,一双手压在了她按在剑上的手上。
她抬起头,熟悉的轮廓映入她的眼帘,虽已过了月余,这个轮廓还是让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苏时!”她眼角布着笑意。
随即,她想到了临行前师父的嘱托,强压下上扬的嘴角,一个转身躲开他的手,警惕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苏时并没有理会她,只上前一步,便将她夹在左臂下,从二楼的窗口一跃而出。
苏时随手一挥解了凡间的禁制,新月如一只鸡子一般被牢牢禁锢在他的手臂与腰间的缝隙里,腾云驾雾她倒是没问题,这般毫无脸面的被提走却是头一遭,即便苏时生的再好她也不能忍!
当下,新月便手脚口并用起来,一边进行语言攻击,什么好汉饶命、小白脸、臭不要脸,再不放下姑奶奶可就要放大招了,好的坏的统统招呼上,一边拳打脚踢,连挠痒这种绝招都用上了。
饶是苏时这三千年的仙生里,也没有见过这般不顾脸面的泼皮女仙,他依稀记得年幼时捉弄门中的师妹时,她们最多也不过是红着脸,噙着泪,嗔怪他一句“放肆!”,再往后年岁渐长,身边一应亲朋长辈并丫鬟仆从,具是一板一眼,四平八稳,他早已习惯了多听、多看、少言,并不知道如何招架这种闹腾的厉害的生物,他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没有禁她的声。此刻,他终于抵受不住腰间传来的阵阵挠痒,努力板平一张脸,:“别闹,再闹把你扔下去!”
这样的话哄一哄小孩子或尚不会腾云的仙还算尚可,对新月而言,却毫无震慑之力了,她当即兴奋地喊道“好啊好啊,扔吧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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