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根本无法思考诗句的真正含义，只能被动的一遍遍诵读。

　　而原本若有似无，飘飘渺渺的声音，此刻变得如同滚滚惊雷，每个字都几乎有若实质的砸进沈沐身体里，与诵读的声音产生共鸣，形成一股无形的能量在身体里左冲右突，无论五脏六腑、筋骨血肉，在野蛮冲击下纷纷移位。

　　完全不考虑沈沐血肉之躯的承受能力，能量不顾一切的横冲直撞，甚至在身体里开凿出新的通道，这对沈沐来说，简直不啻于分筋错骨般的酷刑。

　　没顶的疼痛让沈沐无法抑制的嘶吼，浑身痉挛、抽搐，连血液都沸腾起来。

　　尽管如此，沈沐的脚步却依然坚定，冥冥中有东西引导着他，只要坚持、坚持、再坚持，就能最终抵达彼岸。

　　他不知那里有什么在呼唤，有什么在等待，心底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坚持到底绝不退缩。

　　随着身体里越来越多的通道被贯通，能量开始反复冲刷这些刚刚形成的通道，毫不怜悯沈沐破烂不堪接近崩溃的身体，凡是一切阻挡能量通行的物质，无论血肉还是筋骨，统统击碎，锥心刺骨的疼痛连绵不绝，就连身体表层都不时有鲜血喷溅，整个身体由内至外，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

　　很快，沈沐变成血人，从头至脚，甚至指甲都被无可匹敌的力量撕扯脱落。

　　但他的脚步依然坚定，即便鲜血溅射，在体表干涸结痂，然后被新喷出的鲜血浸染，再度结痂；即便早已被血痂覆盖的皮肤下，仍有筋脉轧结形成滚滚鼓包；即便浑身鲜血淋漓皮肉支离破碎。

　　如此种种令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之下，沈沐的精神却越来越亢奋，陷入一种类似被催眠的虔诚，那些有魔力的诗句所变化的大锤，不惜一切的破坏着沈沐的身体内外，却让他的感知愈发敏锐，让他无法做到忽略身体被一寸寸敲碎、重塑的异常疼痛。

　　格外高涨的精神，让沈沐能更清晰感受到身体残酷的变化。

　　当痛到极致时，沈沐进入到一种玄妙的境界，灵魂似乎被剥离出来，在头顶上方三尺之处看着下面，目睹着另一个“自己”饱受着如同千刀万剐的痛苦。

　　一边诡异的看着自己受刑，鲜血不断溅射、皮肉不断脱落的同时，灵魂却感同身受承受着肉体带来的痛苦，还被奇幻的诗句控制着不断前行。

　　残存的一丝意志使沈沐坚信，前方隐藏在浓云中的某个地方，才是此行最终的目的地，无论如何都不能倒在半路，就算魂飞魄散，也要撑到最后的终点，无论最终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他也要看看让自己平白无故承受这种非人痛苦的，到底是何物。

　　然而，沈沐全身已没有一处完好之地了，每前行一步的同时，身体都好像煮沸的开水，只不过往外喷溅的是鲜血而已。

　　反复四句诗，就好像残忍的刻刀与铁锤，雕琢着沈沐的身体，锤炼着沈沐的精神，千万刀不够，就再来千万刀；亿万锤不行，就再来亿万锤。

　　无论沈沐如何咬牙硬挺，那好似来自神界圣地，又仿佛始发于冥界九幽的诗句，仍旧滚滚而来。

　　“堕灵蒙尘许大道、众生普度传歌诀、九窍通幽换命骨、五元洗魂凡尘劫……”

　　在近似千刀万剐的酷刑中过去许久，那些由诗句演变而成的能量似乎终于不再无休止的肆虐了，他们沿着塑造成型的通道，顺畅游弋几轮后，发现再无一丝阻碍，便对沈沐身体里的血肉筋脉失去了兴趣。

　　当沈沐以为终于可以解脱时，骨头蓦然崩裂，瞬间让他连哀嚎都发不出声来。

　　虽无法亲眼目睹，但沈沐却能清晰感到一丝丝至纯致黑的能量，如跗骨之蛆包裹住全身骨骼，飞快的蚕食，他仿佛都能听见骨头被某种可怕生物啃噬时发出的脆响。

　　疼痛还在其次，刚刚经历过身体里犹如凌迟一般的酷刑，沈沐的神经已然麻痹了。

　　关键的问题是那有若实质的啃噬骨头的声音，只要想到这脆生生的动静，是身体里的骨头发出的呻吟，他就觉得毛骨悚然。

　　如果浑身的骨头都被啃噬干净，只剩一堆血肉，那还能称作人吗？

　　沈沐真的开始着急了，这该死的启灵，莫非每个开启武道的人都要经历如此恐怖的一遭？抑或这只是陈罡、顾明月乃至顾家针对自己的阴谋？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已来不及，面对此时此刻的状况，他无能为力，也无法抗拒，好在到目前为止，他虽然经历着无法想象的痛苦，但精神却毫无萎靡的迹象，无论如何血腥残忍的事情发生在身体上，他也只是痛苦而已，却全然没有一点临近死亡的感觉。

　　很快，沈沐察觉到异常，那黑色能量并非单纯只是啃噬骨骼，而是每吞噬一点，便有一些黑色能量充实进去，随着原生骨骼消失的越多，充实进去代替骨骼的黑色能量就越多。

　　身体变得轻盈起来，疼痛感减小了许多，黑色能量效率很高，只一会儿，沈沐就感觉到全身骨骼似乎都已被替换完毕。

　　当身体最后一小节骨骼被替换完的同时，沈沐猛然惊觉眼前浓密的雾霭翻滚起来，好像有庞然大物从看不见的未知处正向自己冲过来。

　　沈沐吓了一跳，未知的东西总是可怕的，他想也不想，跳起来挪向一旁，然而落地时却惊讶发现，那翻滚的雾霭仍指向他，无论沈沐如何躲避，最终的目标都锁定了他。

　　很快，一道巨大光柱突破云雾的遮掩扑面而来，色若黄沙，迅如闪电，等沈沐看清的时候，再想躲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毫无反抗的被黄色光柱完全笼罩。

　　光柱临体瞬间，便化成精纯的能量，沿着体内刚刚形成的通道一路往下，从头至脚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和磅礴的力量，激起一道道能量光晕，以沈沐的身体为核心往四面八方扩散开，就仿佛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沈沐的双脚似乎变成一双深不见底的窍穴，无尽无止，滚滚而来的磅礴能量尽数没入其中。

　　此时发生的状况让沈沐诧异无比，他有些搞不懂。

　　被神秘能量改造过后的身体竟如同饕餮，巨大的能量填充进去，竟没有丝毫要满的感觉？

　　许久之后，黄色光柱才完全消失，能量全部进入了足底两个窍穴中，而后天地回归平静，再无其他异样，刚刚发生的一幕，仿佛完全没发生过一样。

　　唯一能够证明的，就是浑身干涸的血痂在狂猛的能量激荡下，全被震碎散裂，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沐这时才发现自己浑身不着寸缕，身体肌肤洁白晶莹，就连身体原先的几处伤疤亦完全不见。

　　鬼使神差，沈沐在胳膊上按了一下，入手处光滑细腻，柔润如玉，却又不失弹性，皮肤下似有光晕流转，仿佛蕴含了色彩斑斓的霞光。

　　“啧啧，了不得，吃得苦中苦换来美容颜，这可比那些什么美容产品的效果好多了”沈沐嘚瑟的一番自我调侃，心里隐隐有些明白了。

　　这恐怕就是诗句里描述的“九窍通幽换命骨”了，既然是九窍，双脚算两窍，那么肯定还有后续，虽还弄不懂这些能量的作用，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他算是脱胎换骨了一番，尽管那种痛苦让沈沐绝不愿再次享受，不过由内至外的改变，他还是感受得到。

　　而直至此刻，因占据了流浪身体，沈沐始终觉得灵魂与身体不那么融洽的细微阻滞感，也全部消失不见。身体被重塑了后，彻底驱散了身体里流浪残存的意志。

　　仿佛为了印证沈沐的猜测，面前雾霭又一次开始翻涌。有了刚才的经验，沈沐不慌不忙，一边坚定的往前行走，一边期待光柱出现。

　　几乎是翻版之前的一幕，只不过能量光柱的颜色变成了纯白，几乎与周围的雾霭同色，不细看完全分辨不出。

　　再一次能量灌体，磅礴能量自头顶灌入，至双肩兵分两路，延双臂、肘直抵掌心。

　　同样是能量激荡，这次沈沐留心观察，发现随着能量涌动，身体各处又喷溅出许多乌黑血液，还有很多漆黑如墨的杂质，随着光柱消失，他的身体再一次回复晶莹，竟比之前又白皙了几分，几乎要玉化一般。

　　沈沐吹了声口哨，“妈呀，这样下去我还能见人不？比大姑娘还白！”虽是吐槽，但语气中满满的洋洋得意还是显而易见。

　　果如沈沐猜测那样，第三道青色能量光柱接踵而至，最终填充进以脐为界分布上下的两个腹部窍穴，至此，身体里六个蕴含巨大能量的窍穴仿佛形成某种难以言喻的联系，竟隐隐有种相辅相成、循环往复的感觉。

　　此时此刻的沈沐，简直不要太舒坦，青色光柱之后，接着是红色能量光柱，目标是胸膛位置，以胸线正中为界，一左一右两个窍穴正贪婪的吞噬着由光柱变化而来的能量，其中左边的窍穴正好包裹住心脏。

　　能量激荡下，不时有黑血和杂质从体表喷出，只是量已经明显的小了很多，其中甚至间或能看到一些断裂的碎骨渣。

　　这让沈沐感到神奇不已，看上去晶莹如玉的肌体里，竟还蕴藏着这些杂质，看来经过能量冲刷，就算身体里潜藏最深的角落也被清理了一番。

　　随着体内形成各处窍穴，原本轻盈的感觉渐渐消失，代之而来的是力量与沉稳的感受，仿佛一握拳就能碾碎日月星辰，一跺足即可毁灭山川河流，前所未有的力量，充盈于体内，如洪荒巨兽蛰伏其中。

　　“还有、还有……”沈沐沉醉其中，也迷恋于这种掌控世界的感觉，他贪婪的期盼着更多力量。

　　红色光柱之后，纯黑色光柱如约而至，沈沐发现，这黑色光柱跟一开始在体内肆虐，最后化为全身骨骼的黑色能量如出一辙。

　　来不及细想，磅礴的能量便一股脑往头顶出现的窍穴中涌动。由于最后出现的窍穴只有一个，但光柱的能量却未减弱分毫，所以这次能量灌体来的更猛烈些。

　　好在沈沐已完成了另外八处窍穴的能量灌体，承受能力提高了不少，所以现在并不觉得多难受。

　　直至黑色光柱完全消散不见，整个云雾世界几乎都凝滞了，沈沐的心情也从激动不已恢复至平静，他知道，有神秘却美好的变化发生在自己身上。

　　至此，九窍全开，所谓“九窍通幽换命骨”果然是实实在在的让沈沐易筋洗髓一番，连全身骨头都被敲碎重换，最后一次能量灌顶，身体里已无任何杂质渗出来，代表着他身体的改造完美成功。

　　新形成的九大窍穴分别位于双足足底、双手掌心、腹部上下、胸部左右和头顶泥丸，凶猛至足以灭世的无匹能量潜伏于其中，让沈沐隐隐感受到九窍之间的联系，甚至这方天地都似乎跟着体内力量的潮汐涌动而轻轻波动。

　　沈沐发现，如今还动用不了这些力量的一丝一毫，但沈沐能预感到自己已与之前不同，迟早有一天，他将完美融合潜藏于自身的强大能量，到那时，这天、这地，恐怕便再也无法限制自己。

　　“终于要结束了么？”沈沐自言自语，脚步轻盈，他不知终点在何处，但经历过刚才那一切后，估计应该不会太远了。

　　“咦！”沈沐忽然惊讶的发现，周围雾霭变淡了一些，原本只能瞧见身前两三米远，现在已然延伸至十来米了。

　　这种变化给了沈沐信心，他坚定的步伐无论历经无聊的孤寂，或撕心裂肺的疼痛，或重于泰山的压制，或完全看不到解脱的希望，等等这些都从未改变过，没道理在即将行至终点时放弃。

　　一路前行，恍惚间，他似乎看到远处云雾中隐隐显露出的轮廓，好像有座巨大的碑竖立在他目光所及的最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