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奶奶拿了石上的青果，要起身，卫拂练弯腰伸手扶住她。

　　傅奶奶没拒绝卫拂练伸过来的手，她抓着卫拂练的手腕，简单查看了一下卫拂练的经脉情况，觉得比之前的混乱好了许多，便放下心来，低声问卫拂练：

　　“你能看得懂我在地上写的这些？”

　　卫拂练点头：

　　“看得懂。”

　　万年过去了，大陆上通用的文字有了些许变化，但是卫拂练继承了这具身体里的记忆，于是识认文字没有障碍。

　　只是这具身体之前就是一个普通凡人，对于修仙成神并不了解，所以从记忆中，卫拂练找不到她想要知道的关于这个世界新大道新修炼体系的可用信息。

　　傅奶奶想起卫拂练在山洞里练功出了岔子的事。

　　“也是，你如果不知晓，也不会……”

　　卫拂练微窘，万年前，她于修道一途上十分顺利，直到入了近神境才遇到一点瓶颈，结果万年后，刚试着修炼，就走火入魔……

　　傅奶奶却没想那么多，她用树枝将地上的字划花，然后拿着青果，和卫拂练一起回了屋子里。

　　一进屋，傅奶奶便看到了被打开了一条缝的窗户，她微愣了愣。

　　卫拂练见傅奶奶的目光落在窗户上，坦然解释道：

　　“我听到外面有动静，担心您有危险，所以起来开窗看了看，是我之前经历了一些事，如今防备心太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那送青果的大爷其实是好心。”

　　卫拂练说的坦荡，傅奶奶忍不住朝她看过去：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做的没错。”

　　若是她的孙女佘佘当初有这份防人之心，也不至于身死。

　　傅奶奶将青果递给卫拂练：

　　“你应该饿了吧，我没想到你能醒的这么快，郭家小子送来的饭食我吃完了，厨房那边的晚饭还要好一会儿……”

　　卫拂练没接青果，她如今虽还没有正式进入修炼大道，但以她万年前养出来的眼力，也能够看出来这青果并非普通的果子。

　　这果子在曾入了近神境的她看来自然不算什么，但是对于眼前的老人家来说，却是一个好东西。

　　卫拂练道：

　　“您吃吧，我并不饿。等您吃完，我还要问您一些事。”

　　傅奶奶将青果放回了木碗中，她坐在床边，又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卫拂练坐到她旁边：

　　“你有什么事先问吧。”

　　卫拂练知道眼前这位老人家是修道之人，虽然境界不高，但基础的修炼知识肯定是知道的。

　　卫拂练望着傅奶奶，认真地问：

　　“不知如今修炼的法门具体是什么样子？”

　　卫拂练这话问出，一直在心里暗中猜测卫拂练是修真世家出身，所以才养出了这样不俗的气度和心性的傅奶奶惊愕出声：

　　“你……不知道怎么修炼？”

　　卫拂练点头，将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讲出：

　　“我出生于一个很远的地方，和族人一起避世而居，因为一些原因，家族遭难，我才阴差阳错到了这里，尝试着用家族许多年前留下的修炼方法进行修炼，但那修炼方法好像不适合如今的修道环境……”

　　她出生于一个很远的地方，以时间来论，有万年之远，以地域来论，有千万里之远。

　　战乱四起，异族来袭，家族遭难，而她未能于无尽之海成神回族相助，如今已是万年后，家族恐怕早已倾覆。

　　卫拂练想到这里，眉眼间的神情有些黯淡，又被她很好地收敛起来。

　　她最不需要的便是对万年前的过去黯然神伤，因为这除了费时伤神外，什么用都没有。

　　一旁的傅奶奶听了卫拂练的话，忽然想起曾在藏书阁里看完的那一本薄薄的修真常识，立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偏头对卫拂练道：

　　“你家族留下来的修炼方法，恐怕是千年前通行的修炼方法，不过自神君入近神境后，觉得旧的修炼方法将不再适应大道变化，于是创了新的修炼方法。

　　千年过去，神君所创的新修炼方法在五洲通行，至于旧的修炼方法，因为神君的话，如今只在典籍里存在，就算是魔修也不会去尝试……”

　　傅奶奶说到这里，想到了卫拂练修炼旧法门走火入魔的事，便顿了顿，望着卫拂练道：

　　“你那家族就算不知道大道法门变，但怎么会连神君创法都不知道？难道是凡俗世家自立桃花源，避世了整整千年不成？但如果是凡俗世家，又怎么会有修炼方法？”

　　卫拂练没回答傅奶奶的这几个问题――实在是不好回答，而且她此刻的关注重点全在那位“神君”上，感应到大道变化，于是自创新的修炼法门，这是怎样的修道天才？

　　卫拂练问：

　　“神君是？”

　　傅奶奶道：

　　“自然是庄泽神君。除了庄泽神君外，还有谁能被誉为神君？”

　　卫拂练敏锐地注意到，傅奶奶在说出“庄泽”两个字时，脸上的表情都恭敬虔诚了几分。

　　傅奶奶说完，对卫拂练道：

　　“我负责清扫宗内藏书阁，你要是不怕苦累，今晚可以和我一起去。

　　那里有一本《修真常识》，我不能带它出来，但是可以让你进去看看，不过其他的书，你千万不要乱翻阅……”

　　说着，傅奶奶又补一句：

　　“要是你真想看某本书，先来和我说。”

　　卫拂练点头：

　　“多谢您了。”

　　傅奶奶笑道：

　　“我姓傅。”

　　怕卫拂练不知是哪个‘傅’，老人家起身，沾了窗几上木杯里的水，写了一个‘傅’字。

　　卫拂练笑起来：

　　“谢谢傅奶奶！”

　　谢过后，卫拂练学着傅奶奶的方法，用水沾湿手，在窗几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的字极好，似快刀斫削，提按分明，牵丝劲挺，有云烟卷舒飞扬之态。（注1）

　　傅奶奶笑：

　　“日出拂晓，月华如练，好名字。”

　　……

　　深夜，万籁俱寂，月朗星稀。

　　卫拂练和傅奶奶一人提着一个装了半桶水的木桶，桶里放了手巾，朝着阴阳宗外门藏书阁而去。

　　――

　　注1：快刀斫削，提按分明，牵丝劲挺，是形容米芾《蜀素帖》的，这里借用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