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米厂附近有一个烂尾的居民区。一共也就四五栋楼,每栋大概有个四五个单元,而且楼层也不太高。就在离米厂不太远的地方。楼已经修好了,不知怎的,没有人入住。既然没有人,那么单元门前的空地自然也都没有被铺上水泥,所以建筑的废材都胡乱仍在地上,时间久了,也就被泥巴给淹没了。
一般来说,像钢筋这些值钱的东西,肯定是被周围拾荒的人给拿走了,剩下的都是半拉砖块和石膏板一类的玩意儿。
有趣的是,这样的环境之上,不知何时竟然长满了野玫瑰的藤蔓。每年到了四月纷飞的季节,那藤蔓上便开起一朵朵野玫瑰花。早上的空气中还带有雾气,厚厚的水汽附着在玫瑰花瓣上。娇艳欲滴的点缀着这荒凉的居民楼,伴随着清晨的威风,吹来一丝丝野玫瑰的香气。
孙韧最记得这香气。那时候的米厂在其父亲孙丁荃的张罗之下,整个米厂的业务拓展极为迅速。彭老板完全沉浸在事业无限扩大的梦想当中无法自拔。于是越来越多在米厂工作的人,接来了家属。于是米厂的砖瓦房就不再够了。而离米厂不过一两公里的一个小区,则是成为了许多后来人选择的地方。
但是大多数人都还是更加喜欢住在米厂的宿舍里,因为每当到了天色将晚,下班之时,大家吃过饭后便在门前的空地上聊天散步。很有曾经大工厂区的感觉。
小伙伴多了,孙韧也就有了一起玩耍的伙伴。而每当周六日这种学校休息的日子,孙韧便和米厂的其他小伙伴来到野玫瑰开放的地方玩耍。后来的他记不得当时是玩耍什么了,但是那野玫瑰的香气却是成了记忆深处最温暖的所在。
张英菊每日带着儿子收拾完家务,剩下的便是为厂里人煮饭的时间。与张英菊一样,那些在厂里工作的女人相对来说,活路要轻省一些。又因为米厂所在的位置甚是偏僻,因此那些副食充足的商店就完全是不存在的。
然而,离米厂大概几公里的地方,有一片桃林,面积相当可观。每当到开花的季节,那养蜂人便在桃林之间暂时驻扎下来,任凭蜜蜂采取粉嫩的桃花粉。
夏季就快来了。茶叶什么的都是些奢侈品。或者说是张英菊与孙丁荃这样的人不曾习惯享受的。人们总是觉得人一旦有了钱便可以享受一切,这其实是片面的看法。要知道,人的享受生活的习惯,完全是受生活的环境影响的。有些人平时就是农民,他即使很有钱,诸多的生活习惯也完全摆脱不了农村的习惯。倒不是说这种习惯不好,而是环境影响一个人。
那时候的孙丁荃除了与人应酬,在其他人款待自己时,会喝一点茶,其他的时间根本就是不会自己买茶叶喝。因此,茶叶这种东西也是享受不来的。但是蜂蜜可以。在他们朴素的认知里面,和糖有关的东西都是好的。而像蜂蜜这种原始的糖更是好得不能再好。
张英菊则是认为,打上一瓶蜂蜜,然后在即将到来的夏天喝一点蜂蜜水,完全是以前在农村无法享受到的。于是每当闲暇时刻,便与厂里的人约定好一起去打蜂蜜,儿子自然是要跟着的。当然一路上也是走一段路,就要喝一口蜂蜜。
世间的事情是说来很巧的。彭老板的小舅子魏坤带着张英强来到了厂里。或者说其实在早期创建米厂的时候,张英强也为此出了不少力。魏坤认为孙丁荃的风头太盛了。于是便想要拉拢自己的人脉,除了一无是处的蒋劳温。当然还得拉一个让自己的姐夫信得过的人,于是张英强便出现了。
这其实也是个有意思的巧合。当初张英强在重庆寻找赚钱的机会,偶然的一次机会与魏坤相识,当时的魏坤正在为姐夫的米厂而“殚精竭虑”。还是张英强理智的为其分析了诸多的头绪之后,魏坤才带着这些剽窃来的想法跟彭老板说了,由此才得到彭老板的信任,让其参与进来。
可是,魏坤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张英强竟然是孙丁荃的小舅子。这一切的事情也因为张英强的到来,让厂里的人事关系发生重大的变化。
董莉吞下了与孙丁荃不清不楚的关系苦果。每日强颜欢笑,故作轻松。一向对业务毫无贡献而懂察言观色的蒋劳温却注意到了董莉的变化。于是利用魏坤认识了董莉的朋友,在其朋友的口中,得知了董莉的事情。
这让蒋劳温大为震惊之余,也想到了一个对付孙丁荃的好办法。蒋劳温是一个略微有些油腻的男人。倒不是说他长得肥胖。而是整个人因为喜好察言观色,而显得有些猥琐。
像这种情况,当然是能说得通的。一个精于人事的人,他总是思考的问题是如何利用人际关系为自己谋得更好的福利。这种人的精明,是从眼睛里透出来的。挡也挡不住。
董莉去市区了。原因是心里憋闷,去散散心,顺便去书店逛一逛。到了晚上,要好的朋友当然是约上了,二人一起在一处江边的露天火锅摊吃火锅。蒋劳温西装革履的出现了。董莉是个体面的人,对于同厂的熟人自然是不排斥的。当然,像蒋劳温这样的人自然是直到董莉此刻是需要什么的。于是天花乱坠的夸赞让董莉的内心为之一振。
饭后,好朋友有事离开了。蒋劳温带着董莉来到夜总会喝酒唱歌,董莉借着酒劲唱了许多歌,神志也就越来越恍惚。蒋劳温见时机已到
“妹儿,有些事情憋到心里真的是没得必要得,你如果还算是看得起我,可以跟我说说。”
蒋劳温此言是极为自信的。但他低估了董莉。身为会计的谨慎是深入骨髓的。
“我跟你很熟嘛?”
蒋劳温未曾接着话茬说下去,而是微微一笑
“我于厂里的业务自然是贡献微乎其微,这个我承认。自古美人爱英雄,也是天经地义。但有一点,你若是虞姬,别人可不是你的霸王。万一是刘邦,那你虞姬的身份也不过是另一个戚夫人而已。”
此言一出,董莉的酒立刻醒了三分。都是读过书的人,董莉自然明白蒋劳温的话里有话。但是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只是问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米厂是你姐夫的。魏坤姐弟与你情同手足。你就这样帮着外人?若是有一天,孙某人脱离彭老板自立,你当何以自处?”
董莉只是佯装闭眼睡着,并不曾回答蒋劳温。而蒋劳温见此,也不再说话。只是打电话叫来魏坤,扶着董莉回米厂的宿舍去了。
一个月后。孙丁荃拿着外出差旅的账单去找董莉报销。董莉却告知孙丁荃,此事要魏坤的签字,才能拿来报销。面对这种规矩,孙丁荃自然明白是彭老板对自己起了疑心,于是也不争辩,只是照做了。
其实仔细核查下来,几乎许多差旅费并未造假,也没有超出多少离谱的范畴。眼看孙丁荃本尊无法攻克,魏坤和蒋劳温商量,此事还得从张英强入手。
早在一周之前,张英菊与张英强的名字便被人认为是姐弟,后来二人一相处,果然看状态真的是姐弟。魏坤对此感到惊讶之余,又有些后悔。许多计划当然无法通过张英强实现。因为就坑自己人来说,张英强完全不是那样的人。任凭魏坤和蒋劳温如何试探,张英强始终向着自己的姐夫和姐姐。这让魏坤对其由信任变成了憎恨。
魏坤打电话让张英强去财务处拿钱交给粮站的人,张英强来到董莉处,但董莉并不在。于是张英强打了董莉的传呼机。董莉半小时后赶到。手忙脚乱地拿了钱给张英强,后有匆匆离开。张英强拿着钱交给了粮站的人,随后又拿着粮站给的收据返回。见董莉不在,抽屉又没锁,于是将收据放入了抽屉。
第二天,彭老板着急众人开会,当众说了昨晚财务处丢失了50元钱。虽然不是很多,但性质极为恶劣。偷窃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一番询问之后,偷钱的怀疑对象毫无意味的落到了张英强的头上。张英强觉得很冤枉,于是开始辩解。而除了彭老板外,蒋劳温和魏坤一直都是冷眼想看。孙丁荃瞬间明白了众人的神情,下意识转头看向张英菊。张英菊也明白了这种事情就是黄泥巴滚裤裆,不是粪便也是粪便。
没有任何意外,张英强被开除了。与之一起离开的,还有孙丁荃与张英菊。因为一个姐姐,一个姐夫,理所当然会在销售这件事情上报复彭老板的。
狭窄的人与狭窄的事相遇,最终产生的结果就是一条死路。亘古不变也从来如此。孙丁荃将所有的客户全部交予了蒋劳温和魏坤。这让二人很是兴奋。只是董莉作为一枚棋子,最重要的一个价值都被消耗掉了。做完此事的董莉并不开心,后来听说远走上海了。
孙韧在幼儿园还在午睡。张英菊和孙丁荃接走了儿子。于是孙韧失去了与城里孩子一起受教育的机会。开启了在农村上学的旅途。这个过程将在7年后才得到改观。
历来大人的决定都不是单一的,而是关系到一群人的。孙丁荃和张英菊,跟着张英强搬到了另一个地方。这是一个偏远的地方,连城乡结合部都不算。即使现在这里已然是重庆的繁华所在。
彭老板到底是一个目光短浅的老板,蒋劳温和魏坤很明显既无法维护销售的客户,也无法得到粮站的欢心。于是几个月后,大量囤积的精米发霉变质,彭强的米厂倒闭了。厂里的人也都散去了。那个曾经短暂热闹的生活区,又变得沉寂了。
直到十年后。孙丁荃再次遇见彭老板才知道此事。没什么幸灾乐祸的心情,有的只是无尽的唏嘘而已。自那之后,彭老板又尝试着做了许多次生意,但没有哪一次,胜过孙丁荃在的时刻。到最后也都失败了。
对于孩子来说,直到高中毕业。偶然间在校门口遇见卖玫瑰花的“洛丽塔”姑娘,隔着街闻到玫瑰花,才又想起记忆里那盛开的野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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